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董貝父子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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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向明察秋毫,我親愛的保羅,」奇克夫人回答道,「你一下就說對了。我們的小乖乖完全不像我們所希望的那麼健壯。事實是:他腦子裡想的事情太多了。就他那小小的身體來說,他的心靈太大了。說實在的,這乖孩子說話的方式,」奇克夫人搖搖頭,說道,「沒有誰能相信。就在昨天,盧克麗霞,他關於殯葬所說的那些話!——」 「我擔心,」董貝先生急躁地打斷了她的話,「樓上那些人當中有什麼人向這孩子談到了一些不合適的話題。昨天夜裡他跟我說起他的——說起他的骨頭,」董貝先生在這個詞上憤怒地加重了語氣,「世界上誰跟——跟我的兒子的骨頭有什麼關係?我想,他不是一個活著的骷髏①。」 -------- ①活著的骷髏:狄更斯寫作《董貝父子》時,倫敦雜耍場中演出的人物中有一位綽號為「活著的骷髏」(livingskeleton)的極壞的人。 「完全不是,」奇克夫人用難以形容的表情說道。 「我希望是這樣,」她的哥哥回答道。「又說什麼殯葬的事情!誰向孩子說起殯葬的事情的?我相信,我們不是殯儀事業的經營人,不是雇用的送喪人,也不是掘墓人。」 「完全不是,」奇克夫人插嘴道,她的表情與剛才同樣意味深長。 「那麼是誰把這些東西裝進他的腦子裡的呢?」董貝先生說道。「我昨天夜裡確實十分驚奇,十分憤慨。誰把這些東西裝進他的腦子裡的呢,路易莎?」 「我親愛的保羅,」奇克夫人沉默了片刻,說道,「問這個問題沒有用。坦率地跟你說吧,我認為威肯姆大嫂並不是一位性格快快活活的人,人們不可能把她稱為——」 「莫墨斯的女兒①,」托克斯小姐輕聲提示道。 -------- ①莫墨斯的女兒(daughterofMomus):莫墨斯亦譯摩摩斯,是希臘神話中夜神的兒子,嘲弄之神。據說,他曾責怪赫費斯托斯創造人時沒有在胸口留下小洞以便能看出人的內心思想活動;又傳說,他因為未能在阿佛羅狄忒身上找到任何可以嘲笑的不是之處而氣得炸裂開來。莫墨斯的女兒或兒子:指愛嘲弄的人,滑稽的人,也就是性格快活的人。 「正是這樣,」奇克夫人說道:「不過她是極為殷勤、極為有用的,而且一點也不自以為是;確實,我從沒有見過比她更柔順的女人了。如果這親愛的孩子,」奇克夫人繼續說道,她的語氣是把事前已取得一致意見的話總結一下的語氣,而不是把這些話第一次說出來的語氣,「由於受到上次打擊,身體稍稍虛弱下來,不像我們所希望的那麼精神飽滿、健康壯實的話,如果他的體質暫時有些虛弱,而且有時似乎暫時不能使用他的——」 在董貝先生剛才對骨頭這個詞表示反感之後,奇克夫人怕說出四肢這個詞,因此等待著托克斯小姐給她提示;托克斯小姐忠於職守,沒有把握地說了個:「身體的一些部分。」 「身體的一些部分!」董貝先生重複著說道。 「我想那位醫生今天早上提到了腿,是不是,我親愛的路易莎?」托克斯小姐說道。 「唔,他當然提到了,我親愛的,」奇克夫人略略有些責備地回答道。「您怎麼還要問我呢?您聽他說的呀。我說,如果我們親愛的保羅暫時不能使用他的腿的話,那麼對於像他這麼大小的孩子來說,這是個普通的疾病,任何照料或預防都是沒法阻止的。保羅,你愈早理解這一點,承認這一點就愈好。」 「當然,你應當知道,路易莎,」董貝先生說道,「你出於本性,對於我的公司的未來的頭頭懷著忠誠與敬重,這一點我毫不懷疑。我想,皮爾金斯先生今天早上來看過保羅了吧?」 「是的,他來看過了,」他的妹妹回答道,「托克斯小姐與我本人都在場。托克斯小姐與我總是在場的,我們認為這一點很有必要。最近皮爾金斯先生已經看了他好幾天;我認為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他說,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如果這能帶來什麼安慰的話,那麼我可以證實他說過;但是他今天建議讓他去呼吸呼吸海邊的空氣。保羅,這是很明智的,我對這確信無疑。」 「海邊的空氣,」董貝先生看著他的妹妹,重複說道。 「沒有什麼好擔心掛慮的,」奇克夫人說道。「我的喬治與弗雷德裡克兩人在跟他差不多大小的時候,大夫也曾建議他們去呼吸海邊的空氣;我本人也曾好多次接受過同樣的醫囑。我很同意你的意見,保羅,也許在樓上當著他的面曾經漫不在意地談到了一些他的小腦袋瓜最好別去琢磨的一些事情。可是我確實覺得,對待像他這麼靈敏的孩子,也沒有什麼法子好想。如果他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的話,那麼這倒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必須說,我與托克斯小姐認為,離開這個家短短一段時間,布賴頓①的空氣以及到比方說,像皮普欽太太這樣有見識的人那裡去接受一下身心上的訓練——」 -------- ①布賴頓(Brighton):英格蘭薩塞克斯(Sussex)郡的一個區和自治市,在倫敦南82公里處,為英吉利海峽的海濱勝地。 「皮普欽太太是誰,路易莎?」董貝先生問道,他對這樣隨隨便便地介紹一位他以前從沒有聽說過的人感到吃驚。 「我親愛的保羅,」他的妹妹回答道,「皮普欽太太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托克斯小姐知道她的全部歷史——,有一個時期曾把全部心血都從事于對幼兒的研究與護理,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她還有一些門第高貴的親戚。她的丈夫是傷心而死的——您說她的丈夫是怎樣傷心而死的,我親愛的?我已記不清那樣詳情細節了。」 「當時他在秘魯用泵把水從礦井裡抽出來,」托克斯小姐回答道。 「當然,他自己倒不是一位抽水泵的工人,」奇克夫人向她的哥哥看了一眼,說道;這個解釋似乎確實是必要的,因為從托克斯小姐所說的話聽起來,仿佛他是死在水泵的搖柄旁邊似的;「而是在那個企業中投資,它後來破產了。我相信皮普欽太太對孩子的管理是相當驚人的。我曾在一些要好的朋友中間聽到大家讚揚她,那還是當我是——我的天——多麼高!」奇克夫人的眼光正轉到書櫥上、離地大約有十英尺的皮特先生的半身像上。 「我親愛的先生,」托克斯小姐天真地紅了紅臉,說道,「對於這位明確提到了的皮普欽太太,也許我得說一下,令妹對她的贊詞是她當之無愧的。許多當今已成為社會重要人物的女士們與先生們都曾受惠於她的教養。現在跟您講話的鄙人也曾經一度接受過她的管教。我想,名門貴族的青少年對她的所都並不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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