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董貝父子 | 上頁 下頁
二二


  「對有些人來說,捺住性子,說話溫柔,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理查茲大嫂,」蘇珊氣有些消了,回答道,「因為這時候她們的孩子受到了像王子一樣的對待,被寵愛,被愛撫,直到孩子希望有別的朋友為止。可是一位可愛的、漂亮的、天真的小女孩子,本來不應當當面對她說一句壞話,也不應當在背後議論她一句壞話的,卻受到了不正當的指責,這情況確實是大不相同的了。哎呀,我的天哪!弗洛伊小姐,您這淘氣的、造孽的孩子,要是您不在這1分鐘內閉上您的眼睛的話,那麼我就要把住在頂樓裡的妖魔叫進來,把您活活地吃掉啦!」

  這時尼珀哞哞地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好像是從一個叫聲逼真的、公牛一類的妖魔那裡發出似的,它正急不可耐地想要去執行它的嚴厲的任務。她用被子把孩子的頭給蒙住,又在枕頭上憤怒地敲了3、4下,使她這位年幼的被撫養人進一步安定下來,然後,她交叉著兩臂,噘著嘴,整個晚上坐在那裡望著爐火。

  雖然,用育兒室裡的話來說,小保羅,「就他的年齡來說,已經懂得不少事了」,可是他對後天給他施洗禮的準備工作卻還是什麼也不懂,雖然這些準備工作(包括他自己的服裝,以及他姐姐和兩位保姆的服裝)在他身旁忙碌地進行著。在指定的那一天的早上來臨的時候,他也絲毫沒有表示意識到它的重要性;相反的,他異乎尋常地想睡,當他的服侍人員給他穿衣服,準備帶他到戶外去的時候,他異乎尋常地抱怨她們。

  這是個鐵灰色的秋天的日子,吹刮著刺骨的東風;這天的氣候與這天事件進行的情況倒是協調的。董貝先生本人體現施洗禮的風、陰影和秋天。他站在圖書室中,等著接待客人,神情像秋天一樣森嚴與冷淡;當他穿過玻璃房望著小花園中的樹木時,樹上褐色和黃色的葉子紛紛飄落,仿佛是他使它們枯萎似的。

  嘿!這是些陰鬱的、寒冷的房間,似乎像住在房屋裡的人一樣,正在服喪。嚴格按照大小搭配、排列成行的書籍,像穿著冰冷的、堅硬的、滑溜的制服的士兵一樣,仿佛全都只有一個思想,就是都想到了冷凍機。裝上玻璃、上了鎖的書櫥,不允許人們隨便去親近書籍。書櫥上皮特先生①的銅像(對他的入聖超凡的出身探尋不到什麼線索),像個有魔力的摩爾人一樣,守衛著這些難以得到的珍藏。書櫥的兩個頂角上各擺著一個從古墓中挖掘出來的、積滿灰塵的甕,它們仿佛從兩個講道壇上向下宣講著荒涼與衰微的道理。壁爐上的鏡子同時反映出董貝先生與他的肖像畫,他們似乎充滿了憂鬱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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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皮特先生(Mr.Pitt):這裡不知狄更斯是指查塔姆·皮特(Chathampitt)(1708—1778年)還是指他的兒子威廉·皮特(WilliamPitt)(1759—1806年),兩人都是在奠定英國殖民制度方面很有影響的人物。

  在那裡所有的東西當中,生硬、呆板的壁爐火鉗和火鏟看到董貝先生穿著扣上鈕扣的上衣,圍著白色的領帶,系著沉甸甸的金錶鏈,穿著走起來吱嘎吱嘎作響的皮靴,仿佛想要跟他攀上更為親近的親戚關係似的。但這是在他的合法的親戚奇克先生與奇克夫人來到之前的事情。他們兩位不久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我親愛的保羅,」奇克夫人擁抱著他,低聲說道,「我希望,這是許多快樂的日子開始的一天!」

  「謝謝你,路易莎,」董貝先生陰沉地說道,「您好,約翰先生!」

  「您好,先生!」奇克說道。

  他向董貝先生伸出一隻手去,仿佛他怕它會使他觸電似的。董貝先生握著它就仿佛它是一條魚,或海藻,或這一類滑膩的東西似的,立刻彬彬有禮地遞還給他。

  「也許,路易莎,」董貝先生說道;他把他的頭在領帶中稍稍地轉了轉,仿佛那領帶是一個插口似的,「你想把爐子點著了?」

  「啊,我親愛的保羅,不,」奇克夫人說道,她好不容易才使牙齒不打顫;「不用為我點。」

  「約翰先生,」董貝先生說道,「您不覺得冷嗎?」

  約翰先生早已把兩隻手深深地插進了衣袋,這時正要開始唱那支狗吠般的合唱歌曲(它上一次曾惹得奇克夫人十分惱火),於是聲明說,他感到十分舒適。

  接著,他又低聲地哼著,「和我的腳步不穩的托圖魯……」這時他很幸運地被托林森打斷了;托林森通報道:

  「托克斯小姐!」

  那位勾引男人的美人進來了,她鼻子發青,臉孔凍得難以形容,因為她為了使儀式增添光彩,衣服穿得十分單薄,身上令人眼花繚亂地飄著好多布帶。

  「您好,托克斯小姐,」董貝先生說道。

  托克斯小姐在向四周伸展的薄紗中間,像看戲用的望遠鏡縮攏時那樣,身子往下低了一截;因為董貝先生向前走了一兩步去迎接她,所以她行屈膝禮行得很低,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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