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一片雪 | 上頁 下頁
一二四


  既不來約會,也不打電話來,准是出了什麼事。即使突然生病,也該托別人和他聯繫一下,告訴他不能來。至少也該留下話,等伊織去電話時轉告他。從沒有任何聯繫這一點來看,不是生了重病,就是不願提到「伊織」這個名字。不過,她女兒和女傭早該對二人的關係有所察覺。她本來能悄悄地交代給女兒:「如果伊織先生來電話……」,然而看樣子她卻根本沒對女兒說。由此可見,大概是發生了難以向女兒啟齒的事情。

  伊織現在仍然對她女兒剛才的態度耿耿於懷,打電話時,他感到對方的態度比平時更冷淡,甚至有點嫌麻煩。總之,說話的腔調與往常截然不同。

  伊織左思右想,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電話。他做好準備,單等電話鈴一響,就立即拿起電話,然而電話鈴卻根本沒響。

  就這樣等來等去,太陽已經偏西,雲彩的邊緣鑲上紅色。今天一大早就半陰天,天空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白雲,類似櫻花盛開季節的連陰天。暖洋洋的春季裡的一天就這樣要過去了。

  今天,全國各地氣溫都比較高。如果事情進展順利,現在該快到京都了。

  說不定他們這會兒正在散步,欣賞美麗的京都夜景。也許正在房間裡小憩,品嘗名茶,欣賞庭院景色。每次到飯店後,霞總是立刻把他的西裝和褲子掛在衣架上,擺好鞋子。伊織即使不說,她也會取出睡衣給他披上,並在浴盆裡放滿水。不知她從什麼地方學到的這一切,她總是想得很周全。他一心憧憬著京都旅館中出現的這一幕幕場景,但現在卻成了一場夢。

  「好不容易才……」

  他低語著,又感到一陣惋惜。她為什麼沒來呢?他至少想知道原因何在。

  想著想著,無意之中,伊織拿起電話,開始撥堂的局號,剛要撥霞家的號碼,又慌忙放下了話筒。剛才她女兒的態度已經夠強硬,現在再打,只能更加令人懷疑。再難過也只能等對方來電話了。伊織一直等到深夜。因為坐立不安,等的時候喝了白蘭地,有些醉了,但沒邁出屋門一步。

  然而,依然沒有電話。這期間電話響了兩次。一次是在貿易公司上班的朋友打來的,另一次是他常去的一家夜總會的女人打來的。伊織隨便應酬幾句就掛斷了。

  他自己也知道,心不在焉,打不起精神來。只因為不能和霞一起旅行而變得如此意志消沉。他感到自己十分可憐,生起氣來。正當他繼續喝著白蘭地,沒精打采地看著電視時,電話鈴響了。

  「這次肯定是……」他拿起電話一聽,是村岡打來的。

  「怎麼?原來你在家呀……」

  伊織沒告訴他要去京都,但他似乎很奇怪,星期六晚上居然在家裡。

  「我以為,反

  正你不在,所以就打個電話試試看。你在幹什麼?」

  他不能告訴他沒見到霞,正在自暴自棄地喝悶酒。聽他沉默不語,村岡又說:「沒事的話,就過來吧!剛才去給一個畫家祝賀七十大壽,現正在赤阪喝酒。現在倒是有個伴,可他要回家。就在三弦大街的『澤』酒吧。你知道這兒吧?」

  一看表,已經十點了。看樣子不會再來電話了。與其死等沒准的電話,還不如出去喝杯酒痛快。

  「好,我去。」

  伊織乾脆地答應著站了起來。他沒系領帶,只穿了件上衣,跑到那裡一看,村岡正和老闆娘在櫃檯前聊天。他曾來過這酒吧幾次,但每次都是村岡帶他來的。

  「喂,你真沒少喝呀!」

  村岡認為他既然老老實實呆在家裡,本以為他沒喝多少。

  「是不是又泡上漂亮妞,倆人剛才偷偷喝酒了?」

  「別胡說了,我再也不沾女人邊了。」

  伊織喝了一口涼水,突然想起似地把臉湊近村岡。

  「上回說的那個英善堂的經理怎麼樣了?」

  伊織本覺得問的太唐突,可村岡大概已經有些醉意,只是心不在焉地隨口說道:

  「英善堂的經理好像病了一陣子,最近已經出院。」

  「什麼病?」

  「聽說是肝病。上月末見到他時,精神不錯。他怎麼了?」

  「不,沒什麼……」

  「你想的不是經理,倒是惦記他夫人吧?宴會上見面之後,當天晚上你就約她了。」

  「不過是以前認識,所以閒聊了一陣兒。」

  「不過,別看她裝得挺老實,可絕非等閒之輩呀!最近傳說她在外面亂搞。不會是你吧?」

  「為什麼……」

  突然觸到痛處,伊織條件反射似的反問道。村岡付之一笑說:「開玩笑!現在你還顧不上亂搞呀!」

  伊織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可村岡卻毫不在意地說:

  「不過,那麼漂亮的女人,有男人追也不足為奇。」

  「剛才說的那傳聞,是真的嗎?」

  伊織倒是很關心這事。

  「不。做畫商這種行當,家裡總會有一些年輕有為的畫家進進出出。說不定那些人約過她,或有人給她寫情書,又沒有真憑實據,瞎吵吵而已。」

  看來不像與自己有關,伊織放心了。

  「英善堂的經理住院是什麼時候?」

  「是年初吧!聽說是感冒引起的,大概住了一個月左右的醫院。」

  如此看來,那不是去歐洲旅行的時候。伊織沉思起來,村岡喝幹了威士忌。

  「娶了個漂亮的女人被人說三道四,真受不了。還是我現在這老婆省心。不過,我本來也沒錢金屋藏嬌。」

  接著,村岡又笑嘻嘻地說道:

  「近來,你星期六也有空閒了。」

  伊織聽任村岡取笑他,心裡卻覺得,現在借著酒勁兒,可以給霞家打個電話。幸好電話放在櫃檯的角落裡,從現在坐的位置上,似乎聽不到打電話的聲音。

  伊織為了給自己壯膽,喝了口威士忌,說了聲「有點兒事」,就站起身來。

  他直接走到電話機前,拿起話筒,撥起霞家的電話號碼。村岡還在和老闆娘說著話。他一邊從遠處看著村岡的側臉,一邊撥號碼。

  如果這次還是她女兒接電話,他就掛斷。如果是女傭,就裝做頭一次打電話,詢問一番。他心裡祈禱著,最好霞來接電話。剛把話筒放在耳邊,就聽到裡邊傳出男人的聲音。

  「喂,喂……」

  伊織突然楞住了,然後悄悄把話筒從耳邊挪開。千真萬確,是男人的聲音,而且年齡在五十歲左右。

  「喂,喂……」

  話筒裡又傳出男人的聲音。伊織聽著,慢慢放回話筒。以前他曾多次給堂霞家打電話,霞的丈夫從來沒接過。雖然還不知道那是不是她丈夫的聲音,但從聲音的感覺上判斷,大概沒錯。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聽那聲音,沒想到他竟如此年輕,而又口齒清晰。

  伊織想起村岡說起過霞的丈夫。村岡曾經說,他不像是個一般的商人,高身材,戴眼鏡,很有學者風度。這形象和聲音完全一致。

  恐怕還真是霞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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