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一片雪 | 上頁 下頁
五二


  伊織又喝了一杯威士忌,重新看起明信片來。大約是從松江大橋的橋頭等地拍攝的吧,近處可以看到嫁之島的松樹,樹前寬闊的湖面染成一片金黃色,眼看夕陽就要西沉。七八年前,伊織也曾去過松江,領略過這番美景。

  笙子正和宮津在一起觀賞夕陽吧……

  這樣想著,伊織便覺得這張明信片猶如是笙子對自己發出的挑戰書。

  接到笙子來信的第二天,伊織在有樂町附近賓館的大廳處和霞碰面了。

  那天,伊織從傍晚起就空閒著,一打電話,霞卻說有事不能出來。於是強硬地請求她,才約定只能出來兩個小時。

  最初本約好在下週一見面的,可伊織似乎已急不可待,於是像被寵壞的孩子似的死乞白賴地求她出來。之所以這樣,心底裡還有一層因素,就是受到笙子來信的刺激。若說以牙還牙未免過於誇張了些,但也並非沒有對方這樣我也這樣的心理。

  況且男人是自私的動物。認為自己與兩位女性交往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一旦這個女人和別的男人出去旅行,便立即燃起嫉妒之火。自己用情不專是合理的,但卻不允許他人這樣。何況也沒有確鑿證據能說明笙子水性楊花。僅僅因為她和喜歡自己的男性出去旅行,伊織就變得心緒不寧。

  「煩透了……」

  伊織對自己的自私也感到有些煩。年已四十過半,如果冷靜地想一想,他也非常清楚,自己很執拗。既然已對霞動心了,那麼笙子即使接近宮津,自然也無可非議。然而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卻總覺得應該有些什麼地方不對。

  他很難解釋這種心情,只是認為這是男女之間的生理差異。男人在喜歡一個女人的同時,大多還會為另一個女人動心,而且往往會由喜歡發展到發生肉體關係。

  儘管如此,男人在某些時候也很清醒,雖然肉體上結合了,然而心卻不會陷得那麼深。

  「見異思遷」或許指的就是心思飄忽不定吧?它並不是指心思脫離了妻子或特定的女性的意思,而大概應該解釋為即使發生了肉體關係,心思還仍然浮在半空中。肉體雖然無法控制,但由於心思不會深陷進去,所以大多數見異思遷的男人不久就會浪子回頭。

  然而女性則不行。她不僅向對方獻出肉體,同時連心也會陷進去。怎麼也做不到即使發生了關係,心思卻在別的地方。也就是說,相對用情不專而言,女性更易動真心。由於女性的心思更具有這種專一性,因此男人才從本能上恐懼女人的水性楊花。

  儘管說「女人一旦見異思遷也會動真心」,但也並非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即使男人,一旦喜歡上一個女人,有的也會一心一意,眼裡只有這個女人。或許應該說這種事每個人都不一樣吧。

  但是不管怎樣,因為笙子和男人出去旅行了便和霞約會,這多少有些孩子氣,似乎是為了向笙子洩憤才約會的。

  然而戀愛並不都是純潔、美麗的,某種嫉妒或憎恨形成一種能量,一旦燃燒起來,相反有時會導致意外的結果。生動、轟轟烈烈的東西比美麗的東西似乎更能成為戀愛的起爆力。

  正當他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霞從大廳的另一端走了過來。一看到她,伊織便放心地吐了口氣。如果見不到霞,他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於是焦躁不安的心情也旋即歸於平靜。

  「謝謝。」

  伊織突然這樣怪怪地打招呼,霞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因為勉強你來的,所以原以為你不會來。能見著你真高興。」

  「急急忙忙的,這身打扮就來了。」

  霞難得穿上了西服。她穿著一身藍底的玫瑰花連衣裙,敞開的胸口處露出一條細細的白金項鍊。看上去比穿和服時年輕四五歲。

  「我穿西服有點不倫不類吧?」

  「哪裡,挺合身的。」

  以前霞一直穿和服,雖沒怎麼見過她穿西服,但霞的身材相當好。高挑的個兒,細長的腿,胸部和臀部豐滿的曲線,讓人賞心悅目。

  「不過,平時都穿和服,所以一穿上西服,我就忐忑不安。畢竟西服是屬￿年輕人的,我一直就認為老太婆應該穿和服。」

  「在家裡經常穿西服嗎?」

  「一半一半吧。可能還是穿西服多些。」

  伊織點了點頭,便開始向電梯走去。

  「你在這家賓館定了房間嗎?」

  離傍晚還有一點時間,因此賓館的大廳裡空空蕩蕩。入口處的服務生無所事事地站著,前臺處平時一般有四五個人,而此時也只有兩個。穿過前臺,伊織和霞乘上了前臺一角的電梯。

  在不知情的人看來,也許會以為是中年夫婦倆午後去二樓的餐廳吃一頓便飯。誰也不會想到,兩人現在是去賓館的房間裡短暫地雲雨享樂一番。

  如果可能的話,今天伊織原本想在青山的公寓裡見面的。自己不僅熟悉環境,而且也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

  然而霞卻只在四至六點之間有點空,並沒有多少時間。從東京站出來再來到青山,往返得耗費近一個小時。在這只有兩小時的幽會中,一小時是寶貴的。而且白天富子在公寓,雖然可以事先讓她早些回去,但由此遭致猜疑,自己的心情也好不了。

  說實話,伊織正在考慮今天和霞一起去鴛鴦賓館。這種賓館最適宜短時間內兩人的幽會。但是,在陽光明媚的大白天出入這裡需要相當的勇氣,霞也一定會退縮。而且最近伊織自己也沒去過,對那兒的情況也並不很清楚。

  以前和笙子交往時,曾經去過幾次,但由於深感這種賓館像專為情事而設,對此總是有些抵觸。而且雖然外觀上看起來很漂亮,一進到裡面,卻感到出乎意料地髒,被褥等物品如同前面的旅客用過似的,讓人心裡無法坦然。

  不過,鴛鴦賓館也煞費了心思。為了烘托出情調,房間的照明用紅色或淺粉色裝飾,有的還在床邊裝上了大鏡子。而且從房間可以窺視到浴缸,乃至有的還備置了拍攝自己做愛鏡頭的錄像機。沒有比看錄像更低級趣味的事了,不過在鏡子中看一看白嫩的霞那迷亂的姿態倒並不壞。

  當步下電梯來到走廊,只剩下兩個人時,霞問道:

  「你定了房間嗎?」

  「我覺得沒時間。偶爾換換氣氛也不錯。」

  最初和霞約會也是在這家賓館的大廳。見面後邀她去了酒吧,可一邊聊著天,伊織卻一邊盡在想兩個人在一起的事。這次見面只有兩個人,雙方都深信這是在謀求肉體的媾合。因此他說出訂了房間時,霞也沒有流露出慌亂的樣子。

  「我也曾想過去鴛鴦賓館之類的地方,可是……」

  「光天化日之下,多不好意思啊!」

  「那下次到晚上再去吧?」

  「你也知道,我沒去過這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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