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異戀 | 上頁 下頁
三五


  一隻黑屁股的大蜜蜂繞著雛子,在她光滑的肩膀上停下來。信太郎指著蜜蜂小聲說:「雛子,你的朋友在肩膀上玩耍喲。」

  雛子瞧著蜜蜂,皺起眉頭頓足撒嬌說:「小信,我不記得有這位朋友,快點把它趕走。」

  信太郎說「看我的」,然後呼地往雛子肩膀吹氣,蜜蜂飛走了。夫婦倆的視線追隨著蜜蜂望向庭院的遠方,然後笑個不停。

  「吃的不多耶。」雛子瞧著我的盤子說:「還在酒醉吧。小布,你臉色不太好,感覺不舒服嗎?還是感冒了?」我想說沒關係,但一張開口,雛子突然伸手往額頭上蓋過來。「好像沒發燒。」

  我厭惡起自己來。我背叛了這個人。但這個感覺湧上來的同時,我有一瞬間強烈地憎恨著雛子。明明知道還裝。她應該不會不知道昨天晚上這別墅的二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還要這麼假裝著沒事呢?是有什麼理由嗎?

  信太郎抽著煙眯起眼看著我,嘴邊平穩地泛著笑意。我以為他望著我的眼神經過一晚會有所不同,明知道這樣想很傻,但忍不住這麼期望著。但是看著他毫無變化、只是像看著寵物的眼光,我就也僧很起他來。他應該故意忽視我。

  「頭痛吧。」信太郎向我說。「今天不工作了,睡到傍晚都汲關係。」

  雛子站起來:「阿斯匹靈放到哪去了?我去找找看。」

  「不用了,真的。」我說,制止了雛子。我知道阿斯匹靈放在哪裡。在那時我已經大概曉得別墅裡東西放在哪裡,恐怕比雛子還要清楚。在雛子和半田嘻笑、和副島談情說愛間,還有出於好玩把我弄得團團轉之際,我已經察覺到自己已經變成了片瀨家的傭人一樣。

  這麼一想,就感覺異常悲哀。自己不過只是他們的傭人而已。信太郎工作上的傭人,雛子不在時候行樂的代替品。儘管如此,我居然不知不覺間忘記了這個事實而做起夢來,這種愚蠢實在非常可笑。

  從陽臺走進室內,進了廚房,伸手到冰箱上。就像我想的救護箱果真放在那裡。我把裝在裡面的阿斯匹靈藥片取出來,在流理台前打開水龍頭。我感到背後好像有人。是雛子。

  雛子把空的湯盤端過來,微笑地望著我。「雖說是酒醉,但是呀,今天的小布比以前更性感。」雛子穿著的檸檬色的上衣,像嬰兒肚兜一樣一片小塊的布好不容易蓋住她的胸部。我無意識地將視線移到她胸前。

  雛子將水龍頭關起來,走到我身邊。呼吸中些許咖啡的香味迎面撲來。她細聲細語地說道:「小信還不錯吧?」

  我沒吭聲。雛子沒有望著我,而是越過我的肩膀,眼睛寫著好像什麼都沒在看一樣。

  「還好吧?」雛子又再問一次。

  忽然間她浮起沒有任何意昧的笑意,很親熱地朝著我笑說:「小信說很棒耶,說小布很棒。說興奮得不得了。」

  我膝蓋開始打顫。忿怒之餘,鼻子和嘴唇同時發起抖來。

  「太過份了……」我開口說,然後再也說不下去。

  雛子驚訝地張大了眼,好像並不十分理解從我口中沖出的話。

  我的鼻子熱了起來,眼淚奪眶而出。信太郎居然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訴雛子。而雛子聽說了以後,不但沒動氣,還高興地做烤中肉三明治和洋芋湯,在陽臺和信太郎談笑風生,等著我醒過來。

  我用手掩面,流出的眼淚滲進指間。

  「小布。」雛子嚇壞了,捉住我的兩手。我將它粗暴地推開。

  我越過雛子身旁,從廚房跑出來。雛子在後面大聲叫我,然後又叫信太郎,我感到信太郎好像從陽臺奔進來。我跑到玄關,看到鞋子急忙穿上,飛奔出別墅。穿過在庭園停著的車子,穿越樹林,出了庭院,一面沿著小河寬廣的菜園開始朝著公路方向跑。

  我感到信太郎在後面追趕著。「小布,等一下。」他一直呼喚我的名字。但是我沒有回頭。他的聲音漸漸遠去,然後漸漸地聽不到了。

  那是亮麗的盛夏午後。草和肥料的味道滲在風中。在遠方不時有蟲鳴,那聲音一直晌徹整片落葉松林。

  我什麼都無法思考。信太郎把昨晚的事告訴了雛子.兩人開心地聊著這個話題。他們一點都不覺得那是多麼地異常。他們一定是輕鬆地微笑著談著我和信太郎過夜的事。對他們來說談自己的情事,就像在餐桌上談著自己養著的貓發情一樣的自然。

  我跑著跑著不停腳,喘不過氣,胸部疼痛起來。全身冒著汗,快要昏倒了。我站住調整呼吸,然後頭往後仰,陽光相當刺眼,有一瞬間什麼都看不到。

  到了公路上我第一次回頭看。一瞬間好像感到往這兒駛來的車子是信太朗的車子。從前窗玻璃好像可以清楚看到追著我的信太郎鐵青和不安的臉。但是往片瀨夫婦的別墅彎來彎去的碎石子路上沒有揚起灰塵。我堅起耳朵傾聽,公路上除了來往的車聲以外,什麼都聽不到。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