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異戀 | 上頁 下頁
二九


  「是什麼?」雛子問著也到我身邊來,然後,我就這麼兩個耳朵邊都被鼻息吹得癢癢的忍不住笑出來。

  雖然在別墅的日子大家常常豪飲,啤酒一瓶接一瓶地喝,也把葡萄酒瓶喝得一滴不剩,可以說連著好幾天酒都沒全醒。但是早上卻起得很早,最晚也是八點就起床了,然後大家一起到陽臺吃老媽做的早餐。

  餐桌上一定有雛子親手做的藍莓蔥醬,是野生的藍莓。雛子在樹林的深處發現它們長得滿滿的一片,是我們兩人去一起摘的。摘下來的藍莓把小小的藤藍子裝得滿滿。有時在半路上兩人就開始抓著吃,那種酸味真令人難忘。

  甜甜的果醬抹在麵包上真是好吃,有時也和乳酷攪在一起吃。晚餐吃香蕉冰淇琳或水果這些甜點時也會加上果醬咆。要是吃完了,雛子會興致高昂地再去摘。份量做得很多,我記得實在是吃不完,最後雛子用來烤藍莓派硬是逼著大家塞進肚子裡。

  吃完早餐,我和信太郎馬上著手翻譯的工作。別墅沒有特別為信太郎準備專用的書房,所以信太郎把桌子搬進二樓的臥房,將那兒權充工作間。

  他好幾次打著哈欠說外面天氣這麼好,關在房裡工作可以說是對大自然的冒瀆。通常工作到一半,老媽會端咖啡進來,還附上她自己親手做的餅乾。

  老媽一走出房間,信太朗一定會說「小布,休息一下吧。」在那間臥室中有一個小小的陽臺,我們端著著咖啡和餅乾步出陽臺。因為只有一張躺椅,我們會猜拳看誰坐。但誰贏都一樣,到後來都是一起分著坐下來。

  我們喝著咖啡吸著煙,就近眺望著淺間山的英姿。因為擠在一張小小的椅子上,我和信太郎的肌膚很自然地碰在一起,但是信太郎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我忍不住全身繃緊,聽著信太郎的閒聊。一會兒附和、一會兒笑、一會兒頭頭,然後一面抽著煙。心裡光是想著不知什麼時候他的手會繞到我的背後、不知什麼時候他會捧起我的下巴親吻我、想到頭都昏昏地弄不清楚了。

  依工作進行的程度快慢,有時下午也繼續翻譯。但是大多是上午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量。

  午餐是雛子負責。雛子每天都花不少工夫做各式各樣的菜看。當然其中包括了她的拿手菜,紅燒肉。大部分都不算是正式的午餐,大多是下酒的小菜,因此我們也就理所當然地開始喝起啤酒呀、葡萄酒來。

  現在不管怎麼回想,都記不起來那時候怎麼可能說了那麼多話,又笑成那個樣子。連說有一隻蟲飛進陽臺了也會笑。要是誰說「啊!感覺真好。」就會有人不斷重複這句話。要是啤酒倒滿了溢出來也會笑個不停。

  在陽臺外要是沒風的時候相當熱,喝下去的酒精馬上變成汗。但是空氣很幹,飄著像果實那樣甜甜的味道。在陽臺上坐下來,有時可以看到松鼠爬著樹幹。越過林梢可以窺視天空,像是絲毫不會根色一樣地染著一片青藍,就像是天國一樣。

  雛子每隔三、四天,就會到在舊輕井澤的副島先生的別墅去。偶爾信太郎也會跟著一起去,卻是一個人回來。雛子要是到副島那兒去,不到過了晚餐時間不會回來。別墅只有一部信太郎的車,所以接送她的任務落到半田身上。

  做丈夫的信太郎高高興興地送雛子到夏天的愛人身旁,而被別人霸佔愛人的半田也開心地開車接雛子回家。至於雛子呢,晚上一回到家,就像是剛遠足回來的少女一樣,喜孜孜地向信太郎報告和副島共進的晚餐啦,還有談天的內容。

  他們的行事作風毫無疑問地是相當偏離常軌。信太郎是不用說了,連半田和副島都是以雛子為中心在活動。彼此之間認同這種分享,甚至有時還會相互退讓。在他們四周乎順地進行著普通人想也想不到的事,而且其中沒有一個人把這事想得很嚴重。完全感覺不出將他們串起來的線有打結的時候。

  一碰到雛子的男人,就好像已經被決定好順序一樣,很老實地體認自己的立場,並且開心地接受這樣的安排。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那一陣子我的神經可以說完全麻痹掉了。一到下午,看著用完午餐的雛子坐著半田開的車到舊輕井澤副島的別墅去的時候,還有看她回來對著信太郎開心地說著副島兩人笑成一團的樣子,我都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儘管如此,我還是有一、兩次不懷好意地觀察信太郎,看他到底有沒有心生醋意。

  有時我又會想,搞不好這對夫婦的關係已經從根本腐壞爛了。所以雛子在外面跟誰交往,信太郎才會毫不在意。這麼一想覺得很合理,也就沒有什麼好不可思議的了。

  但是不管怎麼觀察,片瀨夫婦感情是異常地好。沒有任何跡象顯示信太郎的內心為嫉妒所苦,或兩人的關係已鬧僵。要是直接說我眼睛看到的,那就是一對很登對的夫婦。信太郎那雙手不斷觸摸雛子的肩膀、背部、腰部,還有安心地依偎在信太郎身邊的雛子撒嬌的摸樣,在我眼裡看到的全是這些。

  我們幾乎每晚都毫不厭倦地在陽臺喝著酒、聽音樂、看書。信太郎和半田會輪流彈吉他、哼著歌。那大多是胡亂表演,說彈奏還不如說是雜音。但就這麼鬧著鬧著……到夜深。

  因為喝多了酒而醉倒地雛子,一定會像軟骨動物一樣彎著腰躺在地板上把頭枕在信太郎膝上。因為是大刺刺的姿勢,洋裝的肩帶滑下來,露出了曬得黝黑的肌膚。有時甚至可以看到沒戴胸罩的乳房。

  這麼一來,信太郎會當著我和半田的面,把雛子像是小嬰兒一樣輕輕舉起來抱在膝上。雛子把兩腿大大張開,轉過來面對著他。雛子的裙子蓋住信太郎的膝蓋。信太郎則親吻她的頸部。雛子吃吃地笑,手圍著信太郎的頸子。信太郎也笑出來。兩個人就這麼一直額頭靠著額頭忍俊不住。

  那時兩人看起來就像是穿著衣服輕易地為一體的神仙。

  他們兩人是男女的原型。以我看來,雛子是夏娃,信太郎是亞當。即使夏娃和一百個男人睡過,亞當和上百位女子上床,兩人是世界上唯一的結合。誰都無法摧毀他們之間的關係。我當時是這麼想。

  那個夏天,我做了一件連自己都難以相信的事。我每個晚上把耳朵貼在牆上,屏息聆聽喝醉了進臥房的夫妻,在那裡面做些什麼。

  我的房間緊鄰著夫婦的臥室,而牆壁又很薄。只要壓著耳朵,就可以聽見像是風聲一樣流動的聲音。在那聲音中,他們夫婦的舉動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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