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異戀 | 上頁 下頁
二七


  在遠處有蟲的叫聲,蜜蜂在我們四周飛來飛去。不管我怎麼說:「沒有蛇,只是嚇你的。」她都不信。一直這麼緊貼著我顫抖著。那時我覺得自己變成了男人,品味著雛於的肌膚。又透過雛子體會到信太郎的肌膚。我因感到這種奇妙的倒錯關係而激烈地暈眩起來。

  是在七月最後一個禮拜六吧。我和半田、片瀨夫婦一起由信太郎開車到達別墅。從東京出發時天空有點陰,但是一過了山就開始下雨。好像是起霧吧,霧像白煙一樣在地面遊動。我記得從公路轉進通往別墅方向的小徑時,突然有一種像是進入另一個世界一樣的異樣感。

  一下車就聞到草的味道。雖然很悶熱,但是站在流動的霧氣中,感到些微涼意從腳邊開始往上竄,像是流汗一樣。身體同時涼了起來,被一種地無底的冷意襲擊。

  提前幾天前來打掃房屋的老媽撐著傘來迎接。有她的幫忙,我們開始從車廂裡把行李禦下來。就在那時,背後有「呀」的聲音,蠻沙啞的。回頭一看,在玄關下,有一位身材高大、穿著和服的老人。

  他頭髮已經禿了大半,將好不容易還留下來的稀疏白髮過於整齊地梳好。和皺紋一起浮腫而垂下來的眼皮幾乎完全蓋住眼球,從遠處來看,不知他是在往哪個方向望。寬寬的大鼻子加上厚唇。是滿臉皺紋的老人。不管怎麼看都和雛子不像。但這個人就是雛子的父親,以前的子爵,在當時是二階堂汽輪公司的董事長。

  「爸爸,你來啦。」雛子沒有特別驚訝地說,「我怎麼不知道。」

  「才剛剛到。」二階堂說,「還有勞晴一家,現在在舊家那邊整理,我想你快到了,才過來看看。」

  勞晴是二階堂的長子,也是雛子的大哥。有一次在舊輕井澤看到他帶著臉像狐狸、感覺很文靜的老婆,還有小學五年級的男孩一起散步。雛子曾告訴我那是她哥哥一家,但我沒有和他們交談過。恐怕當時,勞晴一家也根本不知道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來到了輕井澤。

  我和片瀨夫妻一起到古宿區別墅的隔年春天,在外交部擔任公務員的勞晴調到巴黎,一家人搬到了法國。我聽說我那件事發生時,他人在巴黎,只不過在開庭前回國了一趟。

  雖說他和雛子是親兄妹,但好像原本感情就並不怎麼好。不知他是不是心裡想:「自己妹妹被槍傷了回國的話還有話說,但是妹夫出事負了重傷,還不到馬上回國的地步呢。還是說對這種癡情又有點肮髒的事件,作為兄長的也不願惹上身吧。總之我對勞晴的記億就僅限於此。

  「真是不巧,天氣不好。」二階堂插著雙手,仰頭看著天空說,「而且還悶得很。這邊還算好,舊家那裡通風不良,好像會長黴似的。」

  「這裡跟東京比起來涼快多了。」信太郎一面說,一面輕輕拍我的背,「岳父,我來向您介紹。這是矢野布美子小姐,幫忙我翻譯的學生。」

  「是嗎?」二階堂對著我微笑,就像是應付人禮貌性的微笑。「你好。」

  我一彎腰鞠躬,在一旁的半田也頑皮地有樣學樣。「我叫半田,請多指教。」

  「哈、哈,」二階堂好像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笑地笑著說,「我知道你。」

  「不好意思,每年都來打擾。今年也希望您多關照。」

  「你什麼時候畢業呢?」

  「托您的福,今年春天畢業了。」

  「是嗎?在哪工作?」

  「進了研究所,現在跟著片瀨老師拼命學。」

  「亂說一通。」雛子取笑他。半田和信太郎也同時笑出來。

  二階堂被眼皮包著的眼珠,朝著女兒雛子,瞪著她不動。厚唇的嘴角靜靜地浮出微笑。那是看著這世上唯一喜愛的東西時的表情。就和一般人看著唯一不肯放手的東西時是一樣的。

  我不知道雛子的父親那時知不知道雛子和半田的關係,雖然他是信太郎的學生,但不管怎麼說,每年夏天陪著來別墅度假,站在廚房和雛子耍嘴皮,陪雛子到舊輕井澤買東西,在陽臺的籐椅上並著午睡,應該會對這樣的年輕男人感到有些不快吧。

  但是即使如此,還不到想像他和女兒之間有染的地步吧?不管如何,做父親的對女兒的行為都不想知道得那麼清楚,而有點睜隻眼閉隻眼的。前子爵是如此,我的父親也一樣,大家都差不多。

  在行李都運到裡面以後,我們一群人聚在客廳,喝著老媽盛上來的冰茶。二階堂聽著我們談天,有時微笑,有時適時地附和。但還不到三十分鐘就站起來,坐上司機開的車回到自己在舊輕井澤的別墅。

  老媽為了張羅晚餐在廚房忙。信太郎帶著半田開車出去買晚上喝的葡萄酒。雛子帶著我參觀別墅。在目黑片瀨夫婦的公寓有很多家具,但是別墅卻正好相反。可以說大部分是原本依著二階堂的嗜好所收集的東西吧。磨得很光亮的櫥櫃和餐桌、有扶手的椅子,都只在必要的地方陳列著。在屋內沒有一樣不必要的東西,和建築物的外觀一樣,給人簡潔的印象。

  替我準備的客房在二樓。是一間小而乾淨的洋式房間。靠牆有一張單人床,中央有一張小小的、古色古香的茶几和椅子。老媽摘來的紫色野花放在玻璃瓶內楚楚動人。這間房的隔壁是片瀨夫婦的房間。我一問半田的房間在哪裡,雛子就指著地板說:「在一樓,在老媽房間的隔壁。」

  我笑著說:「為什麼只有半田的房間在樓下呢,好像排擠他一樣。」

  雛子別有深意地看著我微笑。「我呀,一到這兒來就對半田失去興趣。」

  「呀?」

  「反正就是不想想起我們是那樣的關係,所以讓他睡樓下。要他離我和信太郎在二樓的房間遠一點。」

  「是這樣嗎?」我說,我也只能說這些。

  「小布,你知道為什麼我一來輕井澤就對他失去興趣嗎?」

  我怎麼會知道呢?「不知道。」我搖頭說。

  雛子「噗」地笑出來說:「很奇怪喲,我什麼都想告訴你。這種事又不需要說出來。」

  她說:「等我把衣服換了,來這兒。」就拉著我的手進到自己的臥室。然後在我面前把迷你的白色洋裝脫下來,就只穿著內衣。她開始在皮包中找東西。她穿著衣服時看起來很瘦,但是只著內衣的雛子看起來比乎常要豐滿得多。

  我站在窗邊,假裝眺望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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