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異戀 | 上頁 下頁
二二


  「小布今天的伴是小信,對不對?小信?對吧!」

  副島說:「這樣呀。」同時為還站著的我拉開椅子。「請好好品嘗美食,享受一番。我這個老頭子不打擾了。」

  雛子的目光追隨著走開的副島的背影,一面對我說:「副島先生和我是老朋友了。他在舊輕井澤有棟別墅,我去那兒的話一定玩在一起。是副島教小信打獵的。我最討厭看到動物的屍體了,邀我我也不去。」

  「打獵?」我朝著信太郎反問,「用槍嗎?」

  「當然。」

  「老師也有槍嗎?」

  「我是為了練習,射擊過好幾次。可不是弄得好玩的。」

  「獵些什麼呢?」

  「很多呀。大部分是鳥類,偶爾也有野兔。但是就算沒獵到什麼也沒關係。帶著喜愛的獵槍在野地山林裡,就光是步行也很有趣。」

  「你會吃自己獵來的動物嗎?」

  「偶爾。」

  「自己殺嗎?」

  「下次讓你見識一下。」

  「小信,說這種謊好嗎?」雛子消遣他,「每次都是副島殺了弄來吃的,小信不過在旁邊幫忙。對不對?」

  「然後呢,雛子呀,嚇壞了。唉呀唉呀地叫著到處亂跑。」半田插嘴說,雛子噗哧笑出來。

  我不知道信太郎喜歡打獵。腦中浮現了在洋片中常有的、上流社會的人們,帶著一群獵犬騎著馬去打獵的畫面,然後試著想信太郎也是其中一人。但是不覺得信太郎和打獵很搭調,倒是帶著槍進山、踩著于枯的葉子步行的樣子卻很容易想像。

  「對了。今年夏天,我們帶小布去輕井澤好不好?」雛子說。

  「好呀。」信太郎贊成說。夫婦倆越過身隔著餐桌,開始聊起他們在輕井澤的別墅。談著今年什麼時候去啦、要是帶小布去的話,讓她睡在哪間房間好呢這些話。「夏天要待上一個月。」信太郎對著我說。「冬天和春天不常去,秋天常去。尤其是在打獵被解禁以後。」

  「真好。

  「大家一起去吧。」

  半田插進來說:「要帶我去喲。」

  「叫你不要來,你也是會來,不是嗎?」

  「真是的。」半田苦笑說,「雛子,你說說話吧。老師好像把我當傻瓜一樣。」

  雛子呵呵笑著沒理會半田,望著我說:「就這麼決定了。小布,這個夏天一定很棒。」看著半田在我面前替雛子點火,對著來點菜的服務生叫雛子喜歡喝的飲料,我感到很不舒服。因為這意味著,一開始就決定了雛子和半田是一對,我和信太郎是一對。

  喝了飯前酒,又喝幹了葡萄酒。雛子一一品嘗著一盤接一盤端上來的菜看。夜漸漸深了。信太郎不停地說話,是飯桌的中心人物。半田面帶笑容地附和著。

  雛子好像是誰的話都沒在聽一樣專注地吃著。有時好像突然想到一樣替我夾菜,低聲地說:「小布,嘗嘗這個。」然後又突然像是吃膩了一樣,猛喝著酒,依假在半田身邊,在他的耳朵邊說悄悄話,然後一個人饒有趣味地笑出來。

  在飯後甜點端上來的時候,信太郎這麼說。信太郎喜歡講些不怎麼好笑的笑話,弄得大家哭笑不得。好像那是他的嗜好一樣。

  「又來啦。」雛子像是很煩地一樣笑著,「小信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半田說:「有什麼不好呢?制止了雛子,看著信太郎,「我想也該是時候了。老師要是不講些笑話,我還頗寂寞的。」

  「好。我開始了。」信太郎抓起隨冰淇琳附上的湯匙,像是敲黑板一樣輕輕晃著,臉色極為嚴肅。「有天,中津大學的哲學教授三人,在灰暗的圖書館角落閒聊。其中一人開始這麼說:『根據在可廉宋大學有關學生性行為的調查……』」

  「什麼大學?」雛子打斷問。

  「可廉宋大學。」

  「可憐送?」

  「是有這麼一所大學。」半田代替信太郎回答,「老師請繼續。」

  「嗯。」信太郎重重地點頭,以緩慢的口氣重新說,「在可廉宋大學進行了一項性行為調查發現……百分之七十的學生是在夜間做,百分之二十九點九的學生是在下午兩點到四點的時間做,剩下的百分之零點一八,是在哲學課的時間做……」

  一陣沉默。信太郎以像少年一樣津津有味的表情,一一地巡視著我們。

  半田好像是呆掉了一樣不知所措。雛子無動於衷,開始吃著冰淇淋。

  「不好笑嗎?」信太郎叼著湯匙問著。

  「半田,可不可以把糖罐遞給我?」雛子問。

  「好。」半田應道。

  「我覺得這個笑話還蠻好笑的呢。」信太郎向著我尋求贊同,「是兩三年前看的電影中對自。是英國電影。你們看過嗎?那是道格和史丹立貝克演的。道格演那位哲學教授。」

  我不知為什麼後來會變成那樣。或許是因為喝醉了,或許是在心中重新回昧那個笑話,突然覺得好笑吧。我記得一陣笑意湧上來,才一感覺到就再也忍不住,像是發瘋一樣笑了出來。

  我一笑便止不住。笑到眼角流淚、笑到肚子痛、難以呼吸。即使這樣我還是繼續笑,最後咳了起來。結果得用雛子遞給我的紙巾硬是把嘴給堵住。

  信太郎不可置信地瞪著我。他剛開嘴說:「這麼好笑嗎?」

  笑到身子卷起來的我抱著肚子點頭。

  他突然把我抱過去,磨擦我的臉頰。「你最好、最捧場。你是第一個聽我講笑話笑成這樣的。」臉頰可以感到信太郎剛刮的鬍鬚刺刺的。信太郎的手擺在我肩上,不由自主的,一陣強力和溫暖從我的肩膀擴大到手臂。

  但是我還是止不住笑。一面繼續笑,一面想不行、不可以這樣。雛子在看著,在雛子面前,不可以這樣被老師抱著還那麼高興地笑。

  雛子將夾著香煙的手舉到下巴邊。提起腰來越過桌子,仔細地端詳我。她的眼睛閃著光輝,唇邊浮起溫和的笑容。

  「小布,」她喃喃地說,然後向我的臉頰伸出指頭。「你在流汗,流成這樣。」

  雛子用細長的手指撫摸我的鼻頭。我努力吞下終於開始漸漸平息的笑意,撇過身離開信太即的手。

  「小布的鼻子好柔軟喲。」雛子低聲這麼說,然後眯起眼微笑。「像貓的鼻子。」

  在桌上有一隻古典的檯燈,裡麵點著蠟燭。是蠟燭的火焰的緣故吧,雛子的臉上有陰影。因為喝了許多酒,雛子看起來比往常更慵懶、更妖豔。映在我笑得淚濛濛的眼中,像是一隻不可思議的小動物。

  我感到雛子觸摸鼻尖時指尖的熱氣,一直到現在那種感覺仍揮之不去。好像只有那兒不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就像是小時候,被不認識的美女撫摸頭,或被抱起來親臉頰時的那種特別的感覺,那種拌著害羞和驕傲的感受,甜美的無限喜悅。不知為什麼我會覺得那樣。

  吃完甜點喝完咖啡後,看時間差不多了,我上了洗手間回到位子上說:「差不多了,該告辭了。」

  我沒有其他事,家裡也沒有人在等我。只是心中想應該這麼做。想要回家。因為我從信太郎和雛子兩人那裡得到太多的關注和親密,只想早點回家一個人靜靜地回味這種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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