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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9、尾聲

  翌晨,風兒拂動著木板套窗,迪子驚醒了。

  起床一看,在屋簷一端的藥店招牌因金屬卡脫開,隨風搖曳著。時間已過了六點,但陰雨壓得很低,街上還灰濛濛的。

  街燈朦朧的街上,靜悄悄的,只能看見穿著雨衣的送奶人在送奶的身影。雨不時地斜打過來,風很猛烈,電線杆上的貼紙不住地隨風飄動著,嘩嘩地作響。

  迪子眺望著秋風蕭索的京都街道,片刻後又鑽入被窩田從前天到昨天夜裡,迪子思緒聯翩,旋而又轉瞬即逝。

  阿久津、他的亡妻、圭次、肚中的孩子,各種各樣的事浮現在她的頭腦裡,旋即又消失了。

  她想得力盡精疲,越想越搶恍。

  然而,現在,在陣陣輕襲的晨風中,回顧起來,還沒有一個歸結。能夠感覺到的,只是疲憊和空虛。

  七點。

  迪子無意中想起要去阿久津的家看看。

  她並沒有要去的理由,只是在秋風瑟瑟中忽然浮現出來的念頭。

  阿久津的家,迪子只去過一次。一年前,和阿久津的愛戀還很寫信的時候,有一次在旅館裡作愛後,先把他送到家裡。他的家是在下鴨神社背後的住宅區裡。在大門前的綠叢背後,阿久津有些害羞地握著她的手。

  當時,迫子有一種惡作劇的感覺,仿佛是把在她那裡用盡了精血的軀殼送回了他妻子的身邊。她覺得在昏暗的街燈下消失的,只是沒有精髓的男子的外表。

  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憎恨的了。在曾經有妻子等待著的家裡,也許阿久津一個人正怔怔地、不知所措地看守著妻子的亡骸。

  迪子穿上衣服,梳理好頭髮。

  在鏡子裡映出的臉龐上,顯示出二天裡滴水未沾的憚思竭慮後的憔悴。

  「怎麼啦T又要出門了?」

  見迪子比平時早一小時作出門的準備,母親懷疑地打量著迪子。

  「有些工作,不得不早點去。」

  迪子輕描淡寫地這麼說道,離開了家門。

  母親和妹妹對迪子這幾天的舉止頗感懷疑,總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事情,但她們不會直接追問。她們決不會莽撞地喧鬧起來,只是盯盯地注視著她。

  路上行人還很稀少。風在夜雨濡濕的鋪道上掠過。人行道邊的落葉隨著風兒急速卷去。白色大衣的下擺在風中舞動著,用紐扣扣著的兜帽的一角在肩膀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迪子在船岡山乘上電氣列車,在北大路上向北駛去。

  昨天,她在船岡山向西去,從衣簽山起,在徒野一帶彷徨著。

  無論向西還是向東,她覺得自己都不在乎。

  然而,迪子現在即使去輸血中心,也無心上班,待在家裡說不定會發瘋。不管哪裡,任憑著腳步走去,這是能鎮靜下來的唯一的路。

  「高野橋到了。」

  隨著售票員的喊聲,迪子下了電氣列車。平時她總是不下車一直乘下去的。

  下了電氣列車,高野川在緊左邊流淌著。去年秋天,她曾和阿久津一起去過這條河的上游大原,一年的時間,現在回想起來,感到漫長又短暫。

  迪子沿著高野川邊在東街慢慢地向南走去。她並沒有什麼急迫的目的,只是在風的輕拂下隨意通達。

  不久,前邊露出下鴨神社那密密的樹林。樹葉幾乎變得通紅,落葉後變得溜尖的樹梢伸向陰沉沉的天空。迪子在神社跟前的木欄柵角上向右錫去。

  風也在那條小路上拂動。電線杆上用鐵絲栓著的「七五三祭」(日本以奇數一、三、五、七、九為吉數,取其中段七、五、三表示吉利——譯者注)告示板,在風中「咯噔咯噔」地搖撇著。

  在這風中,迪子忽然聞到了阿久津的體味。

  那是什麼氣味?她無法表達清楚,既好像是摻雜著煙味、汗臭味等各種雜味似的氣味,但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說是體昧,卻又不是純靠嗅覺所體察到的,而好像是被緊緊地擁抱著,受著溫柔的愛撫時,男人那熱烈的氣喘。

  不知是隨著阿久津的家在靠近,風兒送來了他的氣息,還是迪子想起了他的喘息。總之,那樣的感覺滲透著她的體內。

  感覺領先于她的心靈在懷念著阿久津。

  他不是刁占的人。不知為何,迪子這麼想道。

  在圍牆中斷的前端,有一家桂著「宇治茶」招牌的賣茶具的商店,在商店的前邊有幢圍著竹籬笆的房子。再過去是用大谷石圍著的二層樓房。那便是阿久律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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