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野蒿園 | 上頁 下頁
三六


  三

  直到走進旅館,阿久津才終於對去醫院的事死心了。

  一如往常,爭吵後兩人欲情更濃。阿久津搖撼著,催促著潛伏在迪子體內的惡魔。迪予情意綢緞,盡情地陶醉在這受淫虐的喜悅裡。爭執成為一種刺激,使兩人的豔情更加熾烈。

  但是,兩人情迷意亂忘記一切的癲狂持續得並不那麼長久。

  迪子覺得不可思議,男人為何如此急遂地清醒?迪子的體內還餘韻縈繞,全身倦怠,殘留著隨波漂浮的感覺,蘊含著一股殘火,倘若再受到阿久津從頸脖到背後的溫柔的愛撫,就會再次燃燒起來。

  然而,阿久津仰天躺著,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右臂隱含著作愛後的余溫墊在迪子的肩膀下,但手指一動不動,能感覺到他還在虛與委蛇。即使赤身裸體,相互之間撫摸著肌膚,兩人的融合,也僅是一瞬間。

  「還在想醫院裡的事?」

  阿久津什麼也沒有回答,轉向迪子一邊。

  「還是放心不下夫人吧。」

  「不是……」

  他否定道,但語氣寧可說是肯定的。

  引誘著女人將她摟在懷裡的時候,男人是熱衷於女人的,但一旦結束便馬上迷途知返恢復自我。無論反復多少次,男人總是男人,決不會游離自己。

  「反悔了吧。」

  「沒有。」

  這次,阿久津清楚地答道。

  迪子讓阿久津抽回伸在她頸脖下的手臂,爬起身。

  她拾起散亂在四周的褲子和扔在休息室裡的衣服走進浴室,在浴室裡只是淋浴了一下便穿上衣服,梳理好頭髮。照著鏡子時,她覺得和男人作愛時的柔情已經蕩然無存。

  回到房間,阿久津趴在床上抽著煙。背上蓋著毛毯,裸露著肩膀。

  「還不起來?」

  「嗯……」

  阿久津回頭,見迪子在穿衣服,好像很吃驚。

  「怎麼了?你要回家嗎?」

  阿久津仰臉望著迪子,不久便拉住站在邊上的迪子的「讓你早點起來到夫人那裡去,即使過了七點,求求人家也能進去吧。」

  她自己也覺得窩囊,但還是說了。

  鏡臺前映出她站立著的身影。豐滿圓潤的臀部,從迷你裙裡露出的膝蓋,都還殘留著青春的活力,至少比阿久津的妻子年輕。迪子現在依仗的,只有這個年輕。

  雖然她嬌小玲瓏,但豐潤的軀體裡吮吸著男子的精氣。接著跑去探望妻子的男人,是失去了精氣的軀殼。「只剩下軀殼去妻子那裡才好呢!」迪子對著鏡子喃語道。

  阿久津拿起香煙和火柴站起身。

  「快些穿衣服!」

  「過了七點,什麼時候去都一樣啊。」

  「醫院的事我不管,但我還有地方要去,你快穿衣服!」

  「你去哪裡?」

  「這與你無關。」

  阿久津望著迪子,接著無可奈何地開始穿起衣服。

  「上次,所長請我吃過飯了。」

  「所長請你?」

  「在東山旅館。」

  阿久津正拉上褲子,楞楞地站在那裡。

  「所長說,他喜歡那裡的餐廳。」

  「提醒我們的事,就是那個時候?」

  「那是另外一次啊。」

  「這麼說,見過兩次了?」

  「說是見面,只是吃飯,談談話啊。」

  迪子對著鏡子照著頸脖,用手輕輕地撩撥著後發。

  「他是喜歡你?」

  「呃?怎麼了?」

  「所長請化驗技師吃飯,這不是很奇怪嗎?」

  「是嗎?」

  「你怎麼樣?」

  「並不特別討厭啊。」

  「我們相比呢?」

  「要說你,太性急啦。不是和喜歡的人就不能一起吃晚飯嗎?」

  「可是,那是很重要的事啊。」

  「我和誰吃飯,難道還要你同意?你太過分了吧/阿久津訥訥地閉上了嘴,默默地勒緊領帶。迪子注視著他那氣鼓鼓的後背,心想對跑向妻子那裡去的男子,這樣的復仇是應該的。

  四

  到了七月,在六月裡還不那麼明顯的梅雨,從六月底開始就滴滴答答地落下,連續五天幾乎沒有停過。阿久津的妻子開始時還說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但直到現在還伎在醫院裡。

  「部長的夫人好像是風濕病啊。」

  午休時,化驗部的職員們聚在一起,談論著阿久津的妻子。「會是肺炎嗎?」

  「也有可能,但經診斷,好像是風濕病,高燒也沒有退。」

  「若是風濕病,那就沒治了吧?」

  「也許是的,真可憐呀。」

  「家裡岳母來替他照顧著孩子。」

  「岳母來,部長是女婿,總會有拘束的。」

  宮子頗為同情。

  一談起阿久津,迪子就會很自然地受到冷落,沒有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大家都意識到迪子和阿久津的關係。

  「我真佩服部長,一下班總是馬上跑去醫院。」

  「這麼說起來,最近在值班室裡,我真沒有看見他玩過麻將。」

  正如富於她們說的,阿久津最近好像一下班就去了醫院。迪子和他偶爾也約會,但只是一個小時左右,他便急急忙忙地起身走了。

  迪子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勉強地攔著他,即使硬拉他去旅館,兩人的感情高潮只是一個小時。激情一過,阿久津准是又想著妻子的事。迪子起先想借此洩憤的,但一想到以後他和妻子在病房裡見面。就是反感也是枉然。

  「夫人一生病,你才懂得了夫人的寶貴吧。」

  已經很久沒有和阿久津一起去「裡韋拉」喝咖啡了。午休時,迪子喝著咖啡諷刺道。

  「沒有的事。」

  「你每天去醫院,大家都很感動啊。」

  「現在腿關節還在痛,不能走路,岳母身體也不好,所以我不去不行。」

  「夫人不能走路嗎?」

  「去廁所什麼,還能走走,但那也只是挪著腳,不能走得再多了。」

  「我去探望一下吧?是我倍受關照的上司的夫人,又在和圭次相親時見過面,去探望,這不也是禮貌嗎?」

  阿久津默默地喝著咖啡。

  「今天我跟著你去,還是趁早去看一次吧。」

  「今天,我現在還要去一趟大學。」

  「五點之前能菠回來吧。」

  「能趕回來。你還是在梅雨期過後去探望吧。」

  「住院要伎那麼久?」

  「我也不知道……」

  「你是不想帶我去吧。」

  阿久津什麼也沒有回答,拿起發票站起了身。

  那天,下午梅雨停了一陣,但傍晚時又開始下了。迪子洗曲頸蒸餾瓶時被劃破左手食指,就是那場面落下的一個小時後。蒸餾瓶在消毒筐裡時就好像已經有裂縫。迪子不知道,在水龍頭下用布塊一邊轉動一邊使勁地擦著時,蒸餾瓶突然破碎,手被劃破。

  她感到一陣刺痛,忙鬆開手一看,食指尖有一道紅色的細印痕,血瞬湧出來。在對面的富於發現後慌忙奔跑過來,但這時食指已經鮮血淋漓。

  「不得了了!傷口有玻璃進去了!」

  「不要動,快捏緊指根。」

  宮子她們亂成一團,大聲叫嚷著。這時,鮮紅的血滴在下邊的瓷磚上。大家對血都已經習慣了,但關鍵時親眼看見血從傷口裡湧出來,便都慌了手腳。

  「部長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