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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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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川端說,放在光照下或接觸空氣,純度都會下降,所以要把它放在陰暗處。 「有這些就足夠了。」 「有沒有痛苦啊?」 「可能有點難受,抱緊點就行了。」 凜子還在看著瓶子裡的粉末,忽然想起了什麼, 「放進葡蕩酒裡行嗎?」 「什麼葡萄酒?」 「當然是最好的那種紅葡萄酒啊。」 「我想可以的。」 「我要和你擁抱著喝下去,你先含一口,再吐進我的嘴裡……」 凜子最愛喝葡萄酒,她要選擇紅葡萄酒作為結束此生的最後的飲料。 「好吧,就這麼辦。」 這是凜子最後的心願,久木要充分滿足她。 解決了怎麼死的難題以後,久木的心情更加平靜下來了。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被淨化了,變成除了等待死亡以外,毫無現世欲望的透明體了。 此外還必須選定死的場所,他們一致傾向于到輕井澤去。 當然,從他們激情澎湃,留宿不歸的鐮倉,到多次幽會的橫濱飯店;從雪中寂靜的中禪寺湖,到櫻花謝落時的修善寺,這每一處都使他們刻骨銘心,永生難忘。 可是,在這些公共場所死的話,會給旅館以及其他人帶來麻煩的。 為了不給如何人添麻煩,以自己希望的形式去死的話,只有去輕井澤了。 不過,兩人死在那兒,將會使凜子的母親和哥哥為難,不願意再去別墅了。凜子覺得很對不住母親和哥哥,只能請他們原諒她最後的任性了。 決定了自殺場所後,久木又一次想起了有島五郎和秋子的事。 他們兩人死的時候是初夏的梅雨季節,而自己和凜子要去的是初秋的輕井澤。高原的秋天來得早,現在可能早已秋意闌珊了。 梅雨時死的屍體,因暑熱和濕氣而迅速腐爛,選擇秋天就能避免這一悲劇。 「再往後天氣就越來越冷了。」 「現在就已經冷颶颶的了,到了十月份,除了住在輕井澤以外的人家以外,不會有遊客了。」 久木想像著被蒼松翠柏環繞的幽靜的別墅。 「走在發黃的落葉松林蔭道上,恍然覺得是在走向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 他們相信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就會通往寂靜的死亡的世界。 一切都在緩慢的,一步步走向死亡。當心靈和肉體都倒向死的一邊時,對生的執著也就不復存在了。 儘管如此,他們的生活並不是壓抑、消極的,相反,對於性的渴求更加強烈,更加豐富了。 他們還有幾天時間,可以互相安撫對方,以了斷對塵世的留戀和執著,去迎接死亡的到來。 每天早上,久木一睜眼發現凜子在身旁,就湊近她愛撫起來,直到她多次達到了滿足後,接著又睡;中午醒來又開始親熱;晚上天剛一黑,就迫不及待地摟到了一起。 如此不分晝夜的男歡女愛,在外人看來,簡直是不知羞恥的色情狂。 當他們捨棄了生產商品、獲得財富、享受豐富的生活等等世俗的欲求時,在這個世上,就幾乎沒有可幹的事了。 如果說還有什麼的話,就是食欲和性欲了。前者因為多在家裡生活,不會覺得不滿足;那麼最後剩下的就只有一對兒男女所不可或缺的性欲了。 這麼一說,好像他們是精力超群的性的崇拜者,實際上,此時的他們並非在向性挑戰,而是埋頭於、耽溺於性愛中,來打消日益臨近的死的陰影,減弱生命的活力。 尤其是不信教的人,在正常身體狀態下迎接死亡來臨時,只能削弱自身潛藏的生命力,以接近死的狀態。消耗、燃盡所有的精力,生的欲望就會自行淡薄,漸漸從無我之境步入死亡之界。 沒日沒夜地沉溺於永不厭倦的性之中,正是為了能夠寧靜安樣的去死所進行的調整身心的作業。 在這同時,久木心裡還惦念著另一件事。 他想最後見妻子和女兒一面。 這是超越了單純的留戀和眷顧的,對共同擁有過漫長人生的伴侶的禮貌和愛情。 對已經離家數月不歸的丈夫和父親,她們肯定早已失望了,和她們再見上一面,是給她們帶來傷害的久木所能表示的最後的誠意了。 想好之後,出發去輕井澤的前一天,久木去看望了妻子。 久木事先給她打了電話,讓她把女兒叫來。一家人不是在起居室,而是在客廳裡見面,顯得十分陌生。 久木仿佛到別人家作客一樣,有些緊張,問了句「近來好嗎?」妻子沒有回答,只是問他「那件事已拜託了一位認識的律師,你看可以嗎?」久木點點頭,喝著女兒沏的茶,不知說什麼好。 女兒說「您好像瘦了」,久木說了句「你精神不錯嘛」,就又沒話說了。妻子拿來一個大紙袋。 「已經入秋了。」妻子對他說。 裡面裝的是久木秋天穿的西服和毛衣。 「你給我準備好了?」 憎恨自己的妻子,意想不到地給他收拾出來秋天的衣服,使久木不知所措。 為將要回到別的女人那兒去的男人做到這一步,到底是出於愛呢,還是,長期以來身為妻子的女人的習慣呢? 「謝謝。」 對於妻子最後的溫柔,久木由衷地道了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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