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失樂園 | 上頁 下頁
七三


  和凜子交往了一年多了,不知為什麼自己對她還是迷戀如初。

  有的戀人一年左右就互相厭倦而分手,而他們不但沒分手,感情還越來越深,雙雙落入了一個找不到出口的戀愛地獄中去了。

  最大的理由是,兩個人共同走入了深不見底的性愛世界之中了。

  不言而喻,這是認識凜子之後才能到達的世界,其它的女人包括妻子都沒能到達這個深淵。

  凜子也是同樣,認識了久木男人才第一次進入了眼花繚亂的性的世界。

  凜子的魅力之一就是表裡完全不同。

  以前見過凜子的男人,都以為她是位高雅矜持的,對性不關心的古板的女性,實際上完全相反,表面一本正經,端莊文雅的凜子,一旦進入了情愛的世界,就立刻變得難以置信的淫蕩,這樣的女人最能煽動男人的好奇心。

  不過最近有所變化了,他們在街上走著的時候,男人們常常色迷迷地打量她,凜子還說她在公園等地方散步時,常有人跟她搭話,要和她交朋友。

  「我是不是有點魅力啊?」

  久木見她佯裝不知的樣子,就故意說:「男人是用感覺判斷淫亂的女人的。」凜子道:「我可是你的傑作呀。」

  「以後出門的時候,我要把你鎖起來。」

  久木嘴上開著玩笑,心裡想現實中被鎖住的正是他自己。

  久木已經被凜子的蜘蛛絲徹底纏住了。當初久木張開的蜘蛛網,現在反過來縛住了他自己,一動都不能動。

  有時久木覺得自己很可悲,既然好容易找到一個可愛的女人,就應該多少掌握一些主動權,現在卻完全被對方所支配,任由她為所欲為。

  不可思議的是,墮落到這種地步,倒發覺別有一種樂趣。

  到了這種地步煩惱也沒有用,今後只有順其自然,更深地陷進去了。這既是一種無奈,又是對自己墮落本能的放任。

  久木的思緒微妙地傳導給了凜子,有時她輕輕歎口氣說:「你也別想大多了。」

  冷靜下來一想,今後不能總像現在這樣懶懶散散地生活,應該暫時告一段落,徹底解決一下各自的婚姻問題。

  可是久木沒有心情面對令人沮喪的現實。

  和妻子離婚的事以及有關的種種問題,亟待久木去解決,久木卻懶得折騰,得過且過。如果妻子來催的話,辦手續也可以,不催的話,就這麼過一天算一天。

  凜子也一樣,和丈夫斷絕了來往,卻不主動去找丈夫談判離婚。

  總之兩人現在一味地沉迷在屬￿他們自己的愛巢之中。他們十分清楚這是在逃避,是不負責任,然而要他們幡然悔悟,回歸家庭已是絕不可能的事了。

  他們不停地墮落下去,就如同陷入了暗無天日的漫漫長夜,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旁觀者看來,簡直是頹廢透頂的行為,而他們本人卻不以為然。聽任自己在黑暗的欲海上飄浮,在無比快樂的幸福花園裡這遊。

  他們在向肉體的極限、愉悅的極限挑戰。

  然而不僅整天悶在屋子裡的凜子,就連每天去上班的久木,也意識到在現實和夢幻的生活之間產生了破綻。

  白天,他去公司和同事們打交道,坐在辦公桌前是現實,回到兩人的住處,沉浸於情愛的生活就像是夢幻。

  使這迥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並行不悖,融為一體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澀穀住處的糜爛生活的跡像也帶到了辦公室,女秘書試探他說過「近來你的臉色不大好」,見他打盹兒,又挖苦道「別太勞累了。」等等。

  男同事們還沒有說得那麼露骨,只有松村看見他那副疲憊的樣子,關切的問「你身體沒問題吧?」

  久木每次都回答得含糊其詞。到了五月中旬,大家終於知道了他外宿的事。

  一次,松村有急事找他,往他家裡打電話時,他妻子告訴松村:「他早就不在家裡住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兒。」語氣非常冷淡,還說:「不過是吵架,沒什麼大事。」

  雖說應付過去了,但是久木外面有女人,而且同居在一起已成了公開的秘密。

  工薪階層是幹活掙工資,從這個角度是講,私生活不大檢點,只要好好工作,問題就不大。

  可是如果由於私生活方面引起爭端,也不可避免地對公司的工作產生微妙的影響。例如,陷入三角關係的話,第三者或妻子來找上司訴苦等等,就會對自己非常不利。和銀行等職業相比,出版社寬鬆一些,但對男女間的糾紛也很反感。

  久木的工作清閒,問題也沒有表面化,只是偶然從他和妻子的電話中,讓人聽出來,他和別的女人住在一起。

  一天,屋裡只剩下久木和室長鈴木兩人時,鈴木跟他聊起來,

  「可真難為你了。」

  久木聽了,吱吱唔唔地不知道說什麼好。鈴木又揶揄道:「我真羡慕你的精力啊。」

  鈴木沒再說什麼,只是想讓久木知道,自己也聽到了傳聞,那麼,其他人就更甭提了。

  被大家知道也沒什麼可緊張的,反正早晚是要離開家的,被人知道反而覺得輕鬆了。久木一邊安慰自己,一邊還是放心不下別人的看法。

  被降了職,家庭不和又曝了光,更沒指望再受到重用了。

  在公司心情鬱悶的話,人往往會躲進家裡去。久木在公司倒沒有不如意之處,只是和別的女人同居這件事,已經傳開,每當別人說悄悄話時,他就感到不安,以為是在說自己。見到其它部門的人也覺得別人都在議論自己。

  正所謂疑心生暗鬼,也許是自己多心。這時,能夠安撫他的只有凜子了。

  一回到澀穀那兒,和凜子兩人在一塊兒時,任何社會規範、倫理道德在這裡都不起作用了。只要在這間屋子裡、就不會被人批評、議論,沒有人指責他縱情聲色。而且還有溫柔接納他的女性。他自然願意呆在這兒了。

  雖然這間屋子可以恢復疲勞,平靜情緒,但他會突然被某種不安所攫住。

  和凜子這樣混混噩噩地生活期間,自己漸漸脫離了公司的同事和社會交往,發覺只剩下孤零零的他們自己了。越來越疏遠了社會,使他們更難恢復到原來的狀態了。

  使久木深切體會到這一點的是和衣川的碰面。

  照例是衣川打來電話,約在老地方,就是銀座那個小酒吧。自去年秋天以來他們有半年沒見了。

  這段時間,久木一心用在了凜子身上,不好意思見衣川,衣川也很體諒他,沒打擾他。

  衣川比以前發福了,顯得特別富態,說話聲音洪亮,一見面就像質問晚輩似的問他:「現在怎麼樣啦?」

  「還是那樣。」

  久木暖昧地答道。衣川一氣喝幹了一杯啤酒,

  「越來越好了吧?」

  久木不喜歡他那種好奇的眼神,衣川又道:「那麼好的女人很難得,好好把握吧。」

  好像是在鼓勵,其實明顯的含有揶揄和譏諷的語氣。

  「我真沒想到她有勇氣離開家庭,和你一起生活。」

  「你聽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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