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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六、會苦

  風野在家連續呆了三天。當然並不是足不出戶。這三天裡,曾經出門與編輯碰頭、採訪、參加朋友的出版紀念會。

  每次出門,風野都把去的地方和回來的時間事先告訴妻子,而且基本上按點回家。也就是說,風野的行動限定在妻子瞭解的時間、空間內。

  所以,妻子的心情也漸漸好了些。頭一天,妻子幾乎沒對風野說過一句話。第二天,兩個人變得有問有答。到了第三天,風野寫作時,妻子主動端上咖啡。

  敏感地察覺到父母關係改善的孩子們,晚飯時有說有笑,一家四口圍坐在飯桌邊。這就是所謂家庭和睦、團圓。

  但是,風野在這幸福漩渦中,隱約感到還有些缺憾。

  真就這麼過下去嗎?每天耳朵裡聽到的都是什麼鄰居老太太如何了、學校裡的同學如何了,陷入這種缺少刺激、缺少緊張的悠閒氣氛中還能寫出優秀的文章嗎?家庭中的和睦與閒適的確是安心工作的基礎。但是,一旦沉湎於其中就很難自拔了。

  在同學會上,有些男同學說:「我的家人都身體不錯,這就挺好」、「健康比什麼都重要」。還有的同學只是談論郊遊、打網球。這些人看上去似乎都很滿足,但他們真的感到幸福嗎?熱衷工作的男人是不會總把健康、家庭掛在嘴邊的,談到這些話也是三言兩語。更多的是談以後的工作打算及未來。如果把家庭、健康看得至高無上,就不配做事業心強的男人,就意味著胸無大志。

  鳳野不想成為那樣的男人,不想以合家歡為驕傲。

  但是,風野確實無疑地處在這種合家歡之中。看到家人高興了,自己卻鬱鬱寡歡。這可能讓人費解,但現實生活中確有這種人。

  或許,這種性格與風野從事的自由職業有一定的關係。

  上班族的職員只要循規蹈矩就能過得去。而自由職業者只有時時激勵、鞭策自己才能前進。止步不前就等於走下坡路,沒有人會過來伸手拉你一把的。

  工作能否做好,完全在自己。如果沉溺於家庭穩定,就會產生被別人甩在後邊的不安感。孩子們的成長固然重要,但是,更加緊迫的問題是自己事業上的發展。可能有人會認為,風野的工作能讓人充分發揮個性。但是換個角度看,這也造成精神的高度緊張。

  總之,在家庭合歡的氣氛中,風野內心卻感到不安。

  這種不安的感覺,不僅僅是出於對工作的焦慮,更是由於對袊子難割難捨的感情。

  在家裡老老實實地呆一天、兩天還行,到第三天思念之情已按捺不住。

  半個多月了,袊子沒有打來過電話。似乎往風野家打電話就表示向風野的妻子認輸。

  風野知道袊子不會來電話的,但是又常常盯住電話期望突然聽到她的聲音。

  風野恨自己沒耐性,是個賤骨頭。可是,想見到袊子的心情卻更加迫切。

  現在她幹什麼呢?忽然間,全沒了自己的音訊,她一定覺得奇怪。還是給她打個電話吧。

  到第四天的下午,風野再也忍不住了,於是往袊子的公司打了個電話。得知袊子沒有外出,每天正常上班,這才放心,決定再忍一天。

  但是,對於風野來說,四天已是極限了。到了第五天,在去工作間的路上,風野給袊子的公寓打了個電話。

  每次去袊子公寓之前,風野都先打個電話。免得袊子不在,白跑一趟下北澤。或者袊子那裡有客人不方便。

  平常,袊子下班都是直接回家,但今天是星期六,會不會與朋友去逛街了?為了保險起見,風野還是先撥通了電話。拎子立刻接了電話。

  「是我。」

  「哎呀,很久沒見了。」

  袊子的聲音意外的親切。

  「你好嗎?」

  「挺好。你呢?」

  「還那樣,就是忙了些。」

  「是嗎,你辛苦了。」

  袊子的口氣有些做作,好像在對陌生人說話。

  「是有客人嗎?」

  「是的,過一會兒你再來電話吧。」

  「哎,哎,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呢!」

  「那個……我現在顧不上。」

  「是誰來了?」

  「你別擔心了,再見。」

  袊子說完就撂下了話筒。

  就算是有客人,再多說一兩句的時間總該有的。聽她的口氣,就差沒說出來「討厭」了。

  風野想,袊子生氣恐怕就是因為這幾天自己沒理她。可是,自己在心裡卻時刻想著她啊。要不是極力克制著,早就打電話了。昨天還給袊子公司去過電話,不巧她出去辦事了。怎麼袊子就不領情呢。

  「我得去看看。」

  風野朝小田急線車站的方向走了幾步,又停下腳來。

  萬一來的是袊子的男朋友呢?

  袊子很少把朋友帶回家。可是剛才說話的語氣那麼做作,而且現在是星期六晚上。莫非客人就是那個叫北野什麼的小夥子?

  沒錯,當時聽到話筒那邊有音樂聲,像是開著錄音機。似乎屋裡不像來了許多人那樣嘈雜,好像只有兩個人在靜靜地聽音樂。

  風野又轉身走向公用電話。

  已是晚上八點多了,到處都是漫步在周未之夜的人,青年男女居多,還有全家老幼齊出動的,間或還能看見老夫少妻模樣的幾對情侶。風野穿過人流回到剛才的電話邊。

  風野猶豫著是否再打電話落實一下。但是,一來袊子可能不會說實話,二來憑袊子的性格也可能會不加掩飾地故意說一句:「就是我的男朋友。」所以,風野想問又不敢問。

  但是,不問清楚了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又心有不甘。風野定了定神,撥動號盤。

  振鈴連續響到第三聲,風野估計該有人接了,但是等到響第六聲還是沒人接。

  響第十聲時,風野掛斷了電話。然後,再次撥號。

  號碼不會有錯。風野這次一下一下地撥動號盤,還是沒人接。

  怎麼回事?風野頓生疑團。這時在外面等候打電話的人已經不耐煩,把臉貼在電話亭的玻璃上往裡看。

  風野退出電話亭,把電話讓給了外面的人。

  剛才還在呢。怪事!

  是出門了?但是剛才袊子接電話時並沒有外出的意思。這就是說,他們可能在接吻……

  想到這兒,風野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小田急線車站,買了票,進了站台,跳上快車。

  從新宿去下北澤,快車兩站就到。風野在車上一直站著,眼看著車窗,腦袋裡想著袊子和那個小夥子。

  如果他們接吻了,我絕不罷休。

  「也太放肆了!那是我的女人!」聽我這麼一喊,那小年輕非嚇跑不可。

  隨便你袊子找什麼藉口,我這兒拿著鑰匙呢,還能不讓我進屋不成?

  說起來,這房子還是用風野的錢租下的,所以,應當說這房子為兩人共有。把別的男人帶進去也太厚顏無恥了。那小子臉皮也夠厚的,不能因為他年輕就放過他。

  風野覺得渾身發熱,血往上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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