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如此之愛 | 上頁 下頁
二一


  自己外宿不歸的日子在掛曆上被做了記號,內褲上縫了記號,這些都是丟醜無法啟齒的事。當然,風野本人絕不會說出去,但是僅僅想起也足以不寒而慄。是自己幹了蠢事才惹出這些是非的。

  風野歷來對與妻子以外的女人來往持完全肯定的態度。

  儘管有妻子,但是也應有愛別的女人的自由。與其和不喜歡的妻子過乏味的日子,隨心所欲才是理所當然。首先,一對男女結婚後必須永遠相愛就於理不通。即使彼此曾經相愛過,但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在同一個家裡你看我,我看你終究有生厭的時候。更不用說,彼此間沒有愛情的男女貌合神離是在情理之中了。

  有了心上人,去愛她,何錯之有……

  以前,一直這麼想、覺得自己的活法沒錯。

  然而,現在冷靜地思考一下,又覺得以往的觀點有些失之偏頗。

  愛本身或許並沒有什麼錯,但是愛的背後卻隱藏著自私。冠冕堂皇的背後是惟我獨尊。自以為風流瀟灑,不僅得不到別人的認同,反而會受到嘲笑。

  「哎……真是惹火燒身啊。」

  風野嘟囔著,好像要從煩惱中解脫似的,風野離開座位走向收款台。

  其後數日,風野沒有見袊子,沒有打電話,更沒有去袊子的公寓。

  畢竟長期在一起生活的緣故,妻子似乎敏感地察覺到丈夫身上發生的變化。妻子一改冷漠無語的態度,變得十分溫柔,說話語氣裡也透著關心。風野寫作到深夜時,妻子會主動端上熱茶,再問一聲「是不是再吃點什麼?」

  「不用了。」風野回答後,妻子才退下。但是一股馥鬱的香水味卻彌漫在房間裡。對突然青春煥發的妻子,風野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這些日子關在家裡不出門,並不是又一次產生了對妻子的愛情,而是對自己——竟然被一個幹得出在褲衩上做記號的女人纏住不放,感到可憎。

  妻子卻錯以為丈夫幡然醒悟。

  「讓這個家拴住我?沒那麼容易。」風野在心裡說。從表面上看,風野只是在書房裡專心寫作,變得顧起家來。

  換一個為人夫者,恐怕就會利用這種機會,重返家庭。即使是在瞬間產生悔悟之念,而不再往外跑,從結果上說顯然是為妻者的勝利。不高聲叫駡,逆來順受,只是在掛曆上記下夜宿不歸的日子,在褲衩上縫個記號,僅此就能讓丈夫悔過,不可謂不是成功。

  從各個角度考慮,或許可以說風野這次是被妻子算計了。否則,風野也不能一方面對妻子的手段十分震怒,一方面到現在為止還沒敢發一句牢騷。「你少來這套」,風野幾次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

  實際上,如果冒冒失失地發牢騷,既暴露了醜行,也不能使自己的不檢點正當化。

  在褲衩風波之後的頭三天裡,風野有意識地不再想袊子,也不主動打電話。袊子也沒有來過電話。只有一次,是在第三天夜裡十二點多,電話鈴響了,風野一拿起話筒又被掛斷了。風野立刻想到,可能是袊子打來的,但也只是猜測。

  這種「可能是……」的心情恰好說明,風野在等待著袊子的電話。表面上態度強硬,自我控制著不主動打電話,心裡卻為袊子不來電話而焦慮。

  到了第四天晚上,風野終於耐不住撥了個電話。心裡想著,只要袊子一拿起聽筒就立刻斷。這樣既可以落實袊子在家,又不至於丟面子。

  但是,袊子沒有接電話。

  當時是八點,風野覺得可能早了些,於是又在十一點、十二點時連續打了兩次電話,可是仍然役人接。袊子沒有深夜不歸的習慣,就是與朋友外出喝酒,至遲也不過夜裡十一點。

  風野有些坐立不安了,淩晨一點又打了個電話,仍然沒人接。

  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與朋友聊天,要麼就是出去旅行了?可明天不是休息日,該上班啊。

  發現袊子不在,風野頓時擔心起來。

  會不會又有了相好的?會不會被哪個男人哄騙到某個旅館裡過夜?袊子雖然潔身自好,但是一旦豁出去了可什麼出格的事都幹得出來。萬一袊子心灰意冷也並非沒有可能主動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越想越覺得很難預料發生什麼意外。

  「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不能與她分手。」

  風野也恨自己不堅定,但同時也意識到對自己來說,袊子是無可替代的女人。

  像袊子這樣感情專注的女人是很難遇到的。儘管哭哭鬧鬧地給自己找了不少麻煩。可正是因為對自己的愛,袊子才多疑,才歇斯底里地發作。何況,像她那樣表面端莊內裡卻放縱的女人更是難得,作為女人又正處在妙齡期。

  今後,可能再不會遇到第二個像她那樣的女人了。風野不覺間又變得急於與袊子相見。

  第二天早上一睜眼,風野立刻打了個電話。由於擔心袊子一夜都沒睡好,醒來時還不到七點。風野也顧不上考慮是否太早,影響袊子的休息。

  電話鈴一直響到第八聲,終於活筒裡傳來袊子的聲音。

  「嗯……」

  大概是太早了的原因,袊子的聲音半帶睡意。風野聽出是袊子後放下了電話。

  一大早被人從睡夢中吵醒,而且電話還被掛斷,袊子肯定不高興了。可是,袊子確實活著,在家裡。

  無論怎樣,知道她在家裡,風野放下了心。但是,聽到拎子聲音後就更想見到她了。「是不是該馬上去袊子那裡呢?」風野猶豫著。

  有一條,如果現在匆匆趕去,無疑是宣告投降。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爭鬥實際上就是比耐性,挺得時間長者勝。

  可話又說回來,在這點上對男人不利。雖然這不過是風野個人的判斷,女人在耐性上要優於男人。似乎女人不僅能夠在等候男人到來的過程中沉浸在幸福裡。而且,還有耐心等待不可能到來的男人。相形之下,男人的耐性就差多了,喜愛的女人但來得晚一點都會坐臥不安,如同籠中獅子一般來回轉悠,沒有一刻能安靜下來。

  這種差異似乎不僅表現在耐性上,而且還與男人女人的興奮差異有密切關係。女人的性滿足像漲潮一樣,一點一點地蓄積而達到高潮。男人一旦性衝動時,一刻都等不下去。即使女人不願意,明知勉強,也非得折騰到欲望渲泄為止。男人的性高潮是線性、瞬間性的。

  男人比女人更冷靜,富於理性,然而,卻往往負于女人。這與男人性高潮的特點可能相一致。

  風野跟孩子們一起吃罷早飯,立刻出了家門。妻子用探詢的目光注視著忽然說要出去的丈夫。

  「我要出去採訪個人。」

  理由無懈可擊,但是妻子似乎已看出風野又在撤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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