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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他也基本上習慣了那邊的生活,最近他在一個叫作威爾森的建築家的研究室。」

  「他已經在那裡上班了?」

  「不,他還只是觀摩。不過,聽他講收穫很大。」

  年輕的船津在外國學習新知識固然令人高興,但同時這也可能促使他遠離自己。

  「好像他搬了住的地方。」

  見冬子問,中屋點了點頭。

  「寄居在朋友那裡可能很不方便,這次新搬的地方離比華利山很近,按日本說法,是個兩居室,房子相當不錯。」

  「住在這種地方,他有那麼多錢嗎?」

  「他家是博多的,那裡是酒鄉,這點錢算什麼。」

  「可是,他都那麼大了,再讓家裡寄錢,不大好吧?」

  「是啊,他父母要是去的話,就更不得了。」

  「不得了?……」

  「說實話,他現在正和一個美國女孩子拍拖呢。」

  「你說船津?」

  「是德國血統,算不上漂亮。那個女孩子現在和他同居了。」

  「就是說,兩人發生關係了。」

  「那肯定了。離開日本,難免會感到寂寞的嘛。」

  「初到國外,沒有選擇餘地。現在完全是只要有女孩子願意跟,任誰都可以這麼一種概念。」

  冬子無法想像,船津會不分對象地與外國女性做受。

  「他有點公子哥作風,所以也挺麻煩的。」

  上次給他回信時,冬子還戲言要他去包外國妞,當時她是料定船津沒這種事才那麼說的。她以為到了國外,船津也仍然和國內時一樣。

  不過,若中屋剛才的話屬實,那船津與以前已是大不相同了。

  「我說這些話,有沒有令你不快?」

  「不,年輕時應該盡情地玩才好。」

  「那也因人而異。」

  在國外,船津要比冬子想像的要豐富、活躍得多。

  「那他是打算和那個女的結婚了?」

  「我覺得他不大可能會結婚。日本男人在那裡現在還是挺多女孩子喜歡的,我就非常注意淺嘗軋止。」

  冬子真的是看不透這些男人了。那麼純情的船津,到了國外居然如此輕易地便移情別戀了。那他向冬子表白的愛情算什麼呢?

  「他在那裡有喜歡的人,我接受他的饋贈,這不好吧?」

  「不,這是兩碼事。他其實還是喜歡你。」

  「那他愛那個女的嗎?」

  「說不上是愛吧,這只是逢場作戲而已。」

  「此話怎講?」

  「反正,現在一個人挺悶的……」

  「不明白。」

  「我想應該是吧。」

  「這樣多不好,對吧?」

  說完,冬子又害怕被認為是嫉妒,隨即改口道:「不過,只要開心就好。」

  「對,他性格開朗,也許適合在美國生活。」

  看樣子,冬子瞭解的只是船津的一個方面。在冬子眼裡,他溫文爾雅,極易受傷。也許他剛好相反,是個開朗且很主見的年輕人。

  「我該告辭了,你有沒有什麼話要我轉告他?」

  中屋提過旁邊放的包。

  「好的……」

  冬子看了看窗外說道:「叫他保重身體,告訴他我很好。」

  「知道了。」

  「對了,告訴他謝謝他的項鍊。」

  「我一定轉告他。」

  中屋點點頭,道聲「再見」,和悅地笑笑,起身走了。

  冬子與中屋見面三天后,中山夫人來了電話。

  冬子一拿起話筒,就聽夫人說;「今天來我家裡。」

  「明天我到你家附近有事,不如那個時候……」

  「不行。晚一點不要緊,就今晚。」

  夫人似乎是在下命令。

  那天冬子一直在店裡忙,挺累的。她九點鐘去了代官山夫人的家裡。

  夫人穿著大花連花裙,有點醉了。

  「我跟你說,竹田君他跑了。」

  夫人不等冬子在椅子上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說。

  「跑了?為什麼?」

  「他不知哪裡去了。打電話到店裡,說是他已經辭工了。」

  「住處呢?」

  「聽說他三天前就從那裡搬走了。」

  「他沒告訴您?」

  「他什麼也沒說,突然就走了。你相信會發生這種事嗎?」

  無論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冬子真的是滿頭霧水。

  「肯定是搭上了哪個年輕女孩子跑了。是那個年輕女孩子慫恿他跑的。」

  「可是……」

  「我有一點察覺。他這幾個月有些心神不寧,很古怪,肯定跟這個有關係。」

  夫人用拳頭使勁擂打著桌子。

  「不能原諒,不能原諒呀。」

  她一邊說,一邊叫著「信仔」。終於禁不住兩手掩面,大放悲聲。

  「夫人……」

  冬子叫她,她也不應,只是哭。口裡還念叨著那個溜走的男人「信仔」的名字。

  「為什麼不跟我講一聲?你怎麼能狠心撇下我跑了呢?」

  都四十歲的人了,夫人還這麼沒老沒小,不顧體面。尤其令冬子羡慕的是,到了這個年齡,夫人還能盡情表達自己的感情。

  看樣子,只有等夫人慢慢自己平伏下來了。

  「信仔,信仔……」

  夫人還在叫。

  夫人看來是選中冬子做她宣洩的對象了。她一定要冬子來,目的可能正在於此。所以,冬子也不好不理不睬。

  「夫人,不要光顧著哭了,我打電話到店裡問問竹田的行蹤。」

  「沒用。店裡的經理也說不知道。」

  「不過,可以問問他的朋友……」

  「別費勁了。總之,我是被他甩了。他巧妙地利用我,然後把我甩了。」

  夫人說著,淚水滿面地又去喝白蘭地。

  哭了一通,又盡情地叫了一通,夫人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她用手絹揩掉眼淚,到鏡前重又化了妝,回來再喝白蘭地。

  「想想也真是傻,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還去追年輕仔。」

  夫人放下杯子,突然破涕為笑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溜走呢?」

  「可能是張不開這個口吧。也許他覺得說出來更麻煩,不如這樣乾脆。」

  「你事先沒看出來?」

  「這個嘛,倒是感覺有那麼點跡象。他平素就比較懦弱,面對面可能說不出口吧。」

  「可是,總該說一句……」

  「無所謂。本來我也沒指望和他有多長久。」大家你情我願的,現在是兩不相欠,扯平了。」

  夫人好像已有些恢復常態,她將白蘭地端在手裡。

  「事情都是一分為二的。我手術之後,對身體失去了信心,是他使我重找回了自信。而與此同時,他也因為我而建立了自信。」

  「自信?」

  「初認識我時,他還什麼都不懂。不摸門路,只知道乾著急,是我引導他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他以後無論走到哪裡,一生都忘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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