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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不知道他又會說什麼,他會不會又嚴詞追問呢?這樣想著,心情便不由得又有些緊張,但卻也並不是討厭。與這種緊張感相伴隨的是一種新鮮感。

  冬子比約好的九點鐘稍遲一點來到店裡,船津已經來了,他在裡面的座位上抱著胳膊在等候。

  他的臉正由於思考而略顯冷峻,但其臉卻透出年輕人的勃勃英氣。

  「對不起,我來晚了。」

  見冬子走近,船津慌忙抬起頭來。

  可能是喝了點酒的緣故,他臉頰有些發紅。

  「你的朋友呢」

  「剛剛走了。」

  「喝點什麼?」

  「我喝白蘭地。」

  似乎為了應付將要展開的話題,冬子要了烈酒。

  船津極其嚴肅地將兩手置於膝蓋上。

  「今天醫師會打來電話,我去了一趟。看樣子,要想提起賠償問題,似乎不少困難。」

  冬子輕輕點點頭。

  「醫療事故委員會所做的調查是認真負責的,但因手術是由院長一個人做的,有關手術的細節問題,也只有全聽他一個人的了。」

  「的確,正如第一個為你看病的醫生所言,根本就不必要摘除子宮。這一點,委員會的醫生們似乎也持同樣看法,但手術是院長做的,他說打開後發現裡面病變嚴重,別人又不在場,誰也無從反駁他。」

  「你意思是說,院長先生也接受了調查?」

  「當然。那個院長也被委員會叫去問了話。一般人們都認為沒必要摘除子宮。但院長說,打開之後才發現問題嚴重,就摘除了。誰也沒看見到底是真是假,所以也不好斷言他是錯的。現場又沒有別人在,所以沒辦法開展進一步的調查。委員會的醫生講,若摘下來的子宮還在,倒可以據以進行判定。

  「子宮還保存著嗎?」

  「當然沒有保存。」

  即便是為了證實手術之是否適當,但一想到自己的子宮要置於眾目睽睽之下,冬子還是不由得全身發僵。

  「總之,因為手術是密室作業,除了當事人,誰也不清楚。」而且,只要當事人不留下證據,便無從查起。如果採用物證第一主義的方式追查,其結果必然是徒勞。」

  櫃檯前擠滿了人,可小房間裡就只有冬子他們兩人。所以不必擔心被人偷聽。

  「這麼說,這件事是沒法再查的了?」

  「不,也不是這樣講。一個二十幾歲的子宮囊腫患者,連子宮都被摘除,應該說是處理失當。問題是要搞清楚手術前症壯嚴重到何種程度。」

  當時,來月經時,的確有腰痛和出血多等症狀,但這些事,冬子不想告訴船津。

  「所以,弄不好,工程師會直接找你本人瞭解情況。」

  「可是,不瞭解手術時的實際情況,瞭解了又有什麼用呢?」

  「也可能是這樣。不過,據說子宮囊腫就像是青春痘,健康女人或大或小都不同程度地存在。」

  「像青春痘?」

  「這樣說也許並不恰切。總之,子宮囊腫是一種良性肌瘤;即使生了,也不會像癌那樣擴散、致命,亦即非惡性。所以,並不是說有了子宮囊腫,就一定得切除,沒有這個道理。」

  通過與醫生們的接觸,船津似乎明白了不少。

  「一般是腰疼,腹部有腫塊,因而引起重視。還有不少是在懷孕後,子宮增大而發現的。」

  三年前妊娠時,冬子沒有察覺到肚子裡有腫塊。

  「所以,同樣是子宮囊腫,情況卻是千差萬別。有的是越早切除越好,而有的則一直不去理它也不需提心。」

  「那到底怎樣去判定該不該切除呢?」

  「問題就在這裡。一般而言,比如痛得比較厲害啦,腫塊比較大啦,出現貧血啦,再綜合考慮年齡因素等,由各個醫生自己判斷。不過,最近,子宮囊腫手術驟增,而大多數都是連子宮整個切除了。對這種處理方法,現在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意思是說……」

  「打個比方,也許不太恰當,就好比收地瓜。一大串地瓜連在一棵秧上,只取出一個不解決問題,要取就乾脆連根刨。子宮囊腫手術也是一樣道理。這樣才叫成功的手術,這是一種意見。另有一種意見認為,子宮囊腫有好多個,需要摘除的只是引起不適症狀的那個,其他的則應予以保留。作為治療方法,前面那種的確可以達到根治的目的,既利索又新式。但是一旦極端化了,則容易動不動就將整個子宮都切除。」

  船津喝一口加水威士忌,接著往下講,「的確,治病最怕的就是不除根,導致反覆發作。便為達此目的,盲目地軌草除根亦不可取。也許聽起來好笑,就像為了醫好腳上的腫疙瘩又有何意義呢?我覺得為了治好子宮囊腫,而摘除整個子宮,道理亦與此相同。」

  這樣深入淺出地解釋,冬子自然明白了。「總之,通過這件事,我也才終於明白,縱使醫學如此發達,一認起真來很多事並非一目了然。以治療方法為例,在什麼情況下該做手術,又在什麼情況下只需摘除子宮囊腫,什麼情況下必須施行子宮切除手術,這些都不能一概而論,只有視情況來定。這樣最終就全憑醫生的感覺了。而說到底,選擇醫生又完全是靠運氣。」

  「運氣……」

  冬子想起初到醫院時的情景。當時若去目白那間醫院,也許就不會被摘除子宮了。冬子慌忙搖頭,竭力不去這麼想。

  「這麼說,這次的手術也有可能不存在什麼問題。」

  「也許……我們據理力爭,開始階段會比較順利,但最終會被他以患者各人體質不同之類的理由蒙混過去。所以我覺得,即使委員會方面聽你直接談過症狀,也難以追究那個院長的責任。」

  「我一開始就認為事情並不簡單。」

  「你本人都這樣講,還指望什麼呢?」

  「我們是外行,不可能搞得清楚醫學方面的事情。」

  「這樣講,就只有放棄了。可能會有這樣的醫生,認為醫學上就不清楚,怎麼做也不會被抓到把柄,便肆意志為,做不需要做的手術,將不必切除的子宮切除。也許只是一小部份醫生所為,但不僅是婦產科、外科、內科都有這種現象。」

  「內科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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