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江健三郎 > 我在曖昧的日本 | 上頁 下頁 |
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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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但是,相對於這種想像力,還存在別的想像力的功能。這個想像力應該是在對具有啟示錄般形象的核武器現狀加以認識以後,如那位電子媒體專家所主張的那樣,與日常性的感覺結合在一起,成為進行人的行動的基礎。 我以前曾多次引用葛斯頓·巴舒拉爾的關於想像力的理論,認為想像力的發揮並非原封不動地接受所給予的形象。只有進行改變所給予的形象的運動,才能真正發揮想像力。如何積極地對待現有的形象,這種人的行為才能發揮想像力的特性。 我認為,對於今天覆蓋整個地球的核武器的現狀,判斷其具有啟示錄般的本質和規模,這個認識只能是正確的。甚至更令人感覺滑稽的是,徹底誇張地積聚這種啟示錄般的數據,只能說是冷戰時代生產的核武器的總數。無論在戰略上還是實際戰術上都是如此。相互確認破壞的遏制主義的總體在理論上已經呈現出啟示錄般的兇惡,可是對於每天參與作戰的軍人來說,不論是美國方面,還是先前的蘇聯以及現在的俄國方面,顯然過去(也許應該說現在)一直採取核戰略最優先選擇權的「警報即發射」的態勢。我們就處在實際上如此暴露無遺的啟示錄般的狀態下——現在也沒有發生任何根本性的變化——即使人類由於憂慮悲觀而沉默,也一定能聽到從宇宙的什麼地方發出的哄笑。難道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雖然這不是我當前研究的課題,但是我認為,那麼,為什麼從長崎遭受原子彈轟炸以後至今沒有發生核戰爭呢?為此核武器體制本身,應該說人的要素發揮了什麼力量呢?這些都是現代史學家們從各個方面共同合作研究的課題。 現在所儲藏的核武器數量對於毀滅整個地球的生命體還綽綽有餘,而且核武器總是處在戰略、戰術上隨時都能發射的狀態下。在這樣的時代,所謂想像力的積極作用有可能是什麼樣的呢? 顯然,必須為了把所賦予的核武器覆蓋整個地球的形象朝著全面廢除的方向轉變。雖然有必要儘量正確、科學地綜合認識存在著如此巨大的緊急的核武器現狀,但是必須認識到,僅僅緊緊把握核武器現狀所給予的形象還不能成為想像力的行為。只有考慮「怎麼辦?」「如何才能消除啟示錄般的核武器現狀?」這些問題,才是積極發動想像力的開始。 「廣島的心」紮根于原子彈受害者的災難體驗才能存在。對於將其作為出發點思考問題的人來說,遭受原子彈轟炸的現實總是具有日常實在感,同時,顯然恐怕只能以強烈的實際感受認識會造成啟示錄般結果的巨大的魔鬼的核武器體制。 在上述的廣島國際研討會上,美國、歐洲的與會者的基本態度是試圖把核擴散作為當前的主要課題進行討論。當然,他們是認識到迫切的危機感才提出核擴散的問題。但是,應該承認,爭取廢除巨大的核武器現狀、即爭取使核武器成為零而行動的大事業與防止核擴散是相輔相成的,現在即將制定的具體行動進程裡已經包含有他們的信念。 坦率地說,這與不可能把魔鬼般巨大的核武器體系和禁止使用對人地雷的實際進程擺在一起議論的認識有共同之處。雖然二者都正確地把核裁軍、廢除核武器作為長遠(遙遠)的目標…… 「廣島的心」正是感覺到這一點,認為這樣的討論無法安慰自己,於是心情急躁,才在會場上發出粗暴的呼喊。 另一方面,我對如何改變核武器的現狀這個問題,事關人的態度,結合廣島、長崎原子彈受害者的態度,進行過一些思考。對於廢除核武器的各種想法,如果他們的思考方向不是直接廢除核武器,儘管只是戰術性或技術性的目標——其實,從戰略大眼光來看,只要能些許緩和難以逆轉的核武器所潛在的危險性,就不必追問是否會向廢除核武器方向轉變——只要不表示出立即廢除現有的核武器的意圖,他們的提案就往往具有遭到堅持「廣島的心」的人們嚴詞拒絕的傾向。對於這一點,我想說,「廣島的心」恐怕有必要向他們靠攏。 (四) 不言而喻,我認為「廣島的心」的出發點和到達點的意義都是很重要的。1963年的夏天,我和一位擔任編輯的朋友一起去廣島參加禁止原子彈氫彈世界大會。那次大會終於造成日本禁止原子彈氫彈運動的分裂,各自擁護東西方陣營中某一方的核武器。我聽了他們的爭論,同時根據以前所瞭解的廣島的醫生在遭受原子彈轟炸後開展的活動情況,從而確定了自己對核武器現狀認識的方向。還有,我已經多次說過,我接觸到「廣島的心」的實質,一直受到鞭策。 然而,現在我想說的是,應該改變「廣島的心」陳舊刻板的表現方式和理解方式,恢復這個詞的原有的力量。在探討有關最終導致廢除核武器的道路問題上,現在不正是從一開始就停止戴上「廣島的心」的過濾器,對某種意見做出拒絕反應的時期嗎? 如果直接談到反對維持核武器現狀的各種方式,與設定使核武器成為零的終極目標——無論如何,這是應該爭取的目標。我在下面闡述的想法的目標中,將會重新回到這個問題——與謂的「垂直裁軍」相比,對於使用各種方法達到現有的核武器在某個時間範圍內不能實際使用的目標的「水平路線」的提案,我認為應該作為實現終極目標進程的一翼,予以接受,充分考慮,採取行動。 我對「水平路線」的一些想法進行歸納整理,從前面所說的美國記者喬納桑·舍爾的著作《操縱核按鈕的人們》(大月書店出版)中受益匪淺。他把「水平路線」稱為「限制運用核武器路線」。W.威爾遜總統的國際聯盟的構想變成聯合國的構思而得以實現,為垂直裁軍的可能實現指出了一條最切實可行的道路。舍爾對聯合國和冷戰結束後依然發揮著巨大權力的核遏制理論二者進行關注,提出如下論點。 正是在遏制論與百分之百威爾遜主義的夾縫裡,出現新一代的年輕的分析家,提出了稱為「水平路線」的與和裁軍靠近的新的方式。他們並沒有形成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潮流,但總體上看,他們的想法包含有新構思框架的諸多因素。垂直裁軍的目標是爭取削減核武器的數量,而水平裁軍的目標則是爭取停止、分散、或者部分解體現有核武器儲藏的機能。設置核武器擁有量的上限、廢除一些類型的核武器、減少武器總量,這是垂直路線的措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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