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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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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森林怪物「奇怪之物」,按父親=神官所說的我們當地的傳承來看,它在開闢峽谷和「在」這個新世界的時候,也就是從創建期就住在這個森林裡,而且是在遙遠的古代就從宇宙的異星上來到這森林。所以它有森林「奇怪之物」的獨特性格。「奇怪之物」落到森林邊緣附近的時候,原生林被砸得樹倒枝斷,大片森林出現了直線的裂縫,甚至在那裡形成了水沼。「奇怪之物」是大隕石嗎?區別於隕石的特徵是它有沒有具備有機的生命,但這個區別暫且不論,重要是這個物體本身會動,而且它還能變換自己的形態。當初有人看見過它,因為它是個不透明的物體,所以既沒有形狀也沒有顏色,像陰雲密布的天空之下巨大的水滴一般。

  而且儘管它是個無形無色的一個大塊頭,卻好像有意志地自己行動。到森林裡打獵的人碰見過「奇怪之物」,用槍打它,那子彈像用繩子拴著一般,把槍也給拉過去了,在那無形無色的團塊裡消失得一乾二淨,槍一響也就沒槍了。在原生林邊上打柴的漢子砍樹上的離地最近的樹枝,一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因為掉到「奇怪之物」上,毫無損傷。不論什麼情況之下,「奇怪之物」凡是碰到人的時候總是要求和人說話。如果一聲不吭,人就沒法走開。但是只要和它說上很少的幾句話,它就非常高興,立刻就成某種形狀和表現出某種顏色。它除了想聽聽人和它說的話之外,對於到森林來的人別無他求。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說,這「奇怪之物」之所以總是平滑而且看起來又總是新的,是因為它有超高度的細緻表面,大地上沒有使它受到腐蝕的物質,多麼微細的塵土都沾不上它,而且永不變質。它柔軟得看不出形狀,所以自然也不會想到它作為一個構造體而有其應有的骨架。其次還有人補充說,它潛藏于水沼的沙地時,它就降低它本身的溫度而使表面變硬,平滑的全身就像融化的蠟那麼柔軟而流動的時候,那說明它的溫度已經上升了。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對於「奇怪之物」所作的科學上的推測之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它對人的聲音所表示的反應是有作析的說法。在我們這片土地開發之前,這沒有形狀沒有顏色的團塊,就從某一異星上乘宇宙船到達森林。它是靠異星的生物呢,還是靠能夠進行宇宙航行的科學技術裝備的精密機械?這就不知道了。知道的只是那森林怪物對於它所遇到的人總是希望和它談話。只要對它不說話,不論怎麼想辦法躲開它,它一定在你周圍轉來轉去。而且只要說話就行,什麼話都可以。總而言之,森林怪物「奇怪之物」所關心的就是碰到它的人必須說話。據說有人跟它說了話,它就會展示它某種形態,以及顯示出某種顏色。根據人們傳說的這種條件,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是這樣判斷的:

  「派遣森林怪物『奇怪之物』的異星人認為,地球人類的特質是他們的語言。因此,為了研究主要問題的語言,訂下了按極大的時間單位計算的計劃。他們向地球的自然條件裡派出了可供半永久性活動的實驗媒體。這就是仿佛什麼都沒有寫上去的白紙一樣的團塊。開始時既無形也無色。但是每次接受了人的語言之後,那團塊的記憶裝置就進入工作狀態,於是整個團塊就表現成某種形狀和某種顏色。計劃完成之後,運回異星的這一團塊,就可能成為與人類「語言」相應的形狀與顏色……」

  在現實地進行的實地調查中,因為我們沒有遇到森林怪物,所以此行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大家在一個被群生的款冬圍著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唱文化教育部規定的歌,而且是一個接一個地唱。這是為了唱給森林怪物聽的,因為據阿波老爹、培利老爹說,森林怪物就在這水沼地面之下的某處藏著,我們把人類語言中最美好的語言唱給它聽。在一首歌唱完和唱下一首歌之前的時間,我聽到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在商量,兩人寬闊的額頭,清瘦的脖頸,蛛網和汗每個人都弄得滿頭滿臉,這兩位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鑄造的人,他們彼此對視了一下說:「把所有的語言研究完之後,怪物最後成什麼形狀和什麼顏色呢?也許化為一大滴眼淚吧?」

  我半是醒來半是夢中的眼睛看到,自己在樹海的大裂縫的水沼處,離地面十五米的下方,也就是集整個水沼的聲與光的地方,森林怪物表面硬化地埋在那裡,但是當時我確實是在醒著。在更沉沉的睡眠中,更沉重更大規模的夢,終於對於進入森林經受考驗的我給以十分清晰的記憶。睡眠中一直作夢,在我所追求的工作完成之前,我不能讓到森林裡搜索我的人們帶回去。所以我就把臉和前胸緊緊貼在水沼的倒木上,把受傷的腳埋在吸足水的細沙裡,屁股坐在圓石頭上,因為我不能總是不眨眼地觀察森林怪物。

  我能夠完整地作了那麼一個豐富而複雜的夢,是因為太陽已經老高了。我這滿身塗紅的精光的身子不能總是暴露在朗朗的水沼旁。必須躲進光線極暗的樹林裡,……但是此刻我的眼皮特別沉,身體無處不難受,我擔心一時半刻很難自然而然地好起來。受傷的腳趾腫得僵硬,埋在吸足水的細沙裡,倒是覺得挺合適的。渾身疼可能是因為發燒引起的。這不是感冒,肯定是感染了森林裡可怕的熱病菌。也許是多虧發熱的麻痹作用,所以才不怎麼想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心裡也不怎麼煩躁,也不想哭,才能一個人在這兒老老實實地坐著不動。我想起進入森林的時間不是昨天,而是三四天之前的半夜。

  我伏在倒木上睡了七八十個鐘點,作了一場大夢,看到了很多的事,而且非常清楚和詳細。不過我對於那些倒退現象想表示親近的自己果斷地表示否定,一睜開眼睛就像兔子一樣跳起來,不顧疼痛的腳趾,踏著赭土跑進樹林。林裡草長得茂密,樹冠遮住光線,像蓋子一樣,仿佛從遠古以來就是這樣,林裡是一派綠中略帶黃色的昏暗,我抓著樹幹和粗的草木蔓碎步往前跑。我打算邊跑邊撒尿,但是很難隨心所欲,只好把那條瘸腿停一下跳一下地撒尿,當我覺得已經離水沼遙遠的時候,可喜可賀,我的膀胱也空了……

  妹妹,我在漫長的夢中得到詳細的指示是,我自己目前所在的森林裡有關破壞人的情況。巨大的破壞人被屠殺,肉體被肢解,像獸肉一般切碎,既無污染也不腐爛,新鮮血液甚至骨髓依然照舊,埋在這個森林的各個地方。必須把這些肉和骨頭全都收在一起,讓一個完整的破壞人復原。一個孩子的臂力有限,當我為是否能把巨人的肉體全部集中的時候,巨人給了我鼓勵和指示,讓我只採取象徵性行為,只要不漏掉一塊骨頭,從埋它的地方走過去就行。像畫地圖一般憑想像畫出破壞人的全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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