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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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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警告的男爵不由得警覺起來。男爵問他對這件事怎麼想,他想對此說些什麼?這時僕人總算拐彎抹角地說出了他的看法:很肯定的東西他現在固然說不出來,但他總有那麼一個感覺,就是這個人是一隻憤怒的野獸,很容易傷人的。比如,昨天他想讓她做件事,剛轉過身去跟她打了個照面,不料竟遇到了那樣一種目光,當然對一增目光你是說不出多少名堂來的,但他覺得她好像要跳過來用手抹住他的脖子似的。所以現在他怕她,怕得連她做的飯都不敢碰了。「男爵大人根本不知道,」他這樣結束他的話,「這是一個多麼危險的人。她一句話也不說,她什麼表示也沒有,但我敢說,她說不定會殺人的。」男爵突然吃驚地向這個控告者望了一眼。莫非他聽到了什麼?是誰暗中挑起了這種猜疑呢?他覺得他的手指顫抖起來了,他急忙把香煙放下,免得它在手中抖來抖去暴露出他情緒的激動。但老管家的臉是毫無惡意的,——不,他什麼也不可能知道。男爵躊躇了一下。他緊張地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他的隱密的願望,於是堅決地說:「要稍等一等。但是,要是她再對你粗暴無禮的話,你就直接辭退她好了,就說是我的意思。」 僕人鞠了一躬,走了。男爵如釋重負,向椅背一靠。每當想到這個神秘的危險的人,他就會整日悶悶不樂。他考慮,最好是他不在家,也許在過聖誕節的時候,再辭退她。想到那期待之中的解脫,他心裡十分愉快。是啊,這樣是再好不過了,到聖誕節的時候,我不在家,他會更堅定。 但是第二天,他吃過飯剛剛走進他的房間,就聽見有人敲門。地心不在焉地從報紙上抬起目光,不滿地說:「進來!」於是,拖拖遝遝地傳來了那一直縈繞在他睡夢中的沉重的可恨的腳步聲。她像一個死人的頭顱,臉色慘白。一張死板的面孔在那瘦削的黑色的身影上面不停地晃動,男爵不禁大吃一驚。當他見到這個內心受盡折磨的女人那小心翼翼的腳步恭順地停在地毯邊上時,在他的恐懼中便混進了某種同情的成分。為了掩飾地的精神恍惚,他竭力裝出誠心誠意的樣子。「賭,究竟怎麼了,克萊岑莎?」他問。但調一出口,聽起來就不像他預想的那樣和藹可親;跟他的意願相反,提這個問題的語調竟顯得那樣冷淡,那樣心煩。 克萊岑莎紋絲未動。她呆呆地望著地毯。最後,就像用腳把什麼障礙物踢開了似的,她終於說話了:「管家說不用我了。他說是先生您要解雇我。」 男爵心情痛苦地站起身來。事情來得這麼快,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因此,他便結結巴巴地兜起圈子來,說事情並沒有那麼嚴重,要她盡力跟那個老僕人和睦相處,照他說來,這類偶然發生的不和是很多的。 但克萊岑莎仍然站在那裡,兩肩聳得高高的,目不轉睛地望著地毯,她像公牛般極其固執地低著頭,對他的那些客套話只當耳邊民,單單等著一句話。但這句話卻一直沒有出現。 男爵很快就討厭自己現在不得不在一個用人面前扮演說客這個不光彩的角色了。等他終於因疲倦而住了聲時,克萊岑莎依然是那樣倔強,那樣緘默。過了一會,她才勉強冒出了這麼一句話:「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男爵大人親自囑咐過安東,讓他解雇我。」 她說這句話,聽起來真是又嚴厲,又倔強,又辛辣。聽她這麼一問,男爵好像心上被撞擊了一下似的,每根神經都受了強烈的刺激。難道這是威脅嗎?她是不是在向他挑戰呢?突然之間,他心中的一切怯懦、一切同情都飛到了九霄雲外;那長時間充塞他胸膛的整個的仇恨和厭惡,連同那想要徹底了結這件事的願望,像忙焰一般噴發出來。他的語聲也忽然全部變了調,他以那種在部裡養成的大膽處理公務的精神肯定地說,是,是,一點不錯,事實上他是給了管家處理一切家務的全權。他本人倒希望她好,也願意設法撤銷這個解雇決定。但是,如果她今後還要執意對管家採取不友好的態度,那麼,當然了,他也就不得不捨棄她的效勞了。 他奮然集聚起全部的毅力,決心不因任何隱晦的暗示或強求的言詞而畏縮不前,當他說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他便對著那個會誤認為這話是威脅的女人瞪了一眼,堅定地望著她。 但克萊岑莎現在膽怯地從地板上抬起目光,這目光只不過是一隻受了致命傷的動物的目光而已,這只動物剛好看到一群獵光從它眼前的樹叢中躥了出來。「我很感謝……」她用相當微弱的聲音說。「我就走……我不願意再給先生您添麻煩……」 她沒有回頭再看一眼,只是垂著雙肩,踏著僵直、笨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門去。 晚上,男爵看完歌劇回來,伸手去取放在寫字臺上的新到的信件時,他發現那裡擺著一個陌生的四方形的東西。點看了燈,他才看出那是一隻農民做的小木板箱。箱子沒有上鎖,裡邊整整齊齊地放著他從前送給克萊岑莎的全部小物件:從狩獵地寄來的幾張明信片,兩張戲票,一枚銀戒指,一整疊長方形的鈔票,中間還夾著一張快照。這張照片是她二十年前在蒂羅爾拍攝的,很明顯,她當時有點怕鎂光燈,那雙眼睛含著一種中了冷箭和被痛打過的神情,在癡呆地望著什麼,跟她幾小時前離別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男爵悵然若失地把小木箱推到一邊,走出去問老管家,克萊岑莎的這些東西怎麼會放在他的寫字臺上的。管家立刻親自去找他的那個仇敵一想要責問她。但是,不管是在廚房裡。,還是在別的房;旬裡,都找不到克萊岑莎。第二天,警察報告:有一個大約四十歲的女人從多消河河灣的橋上跳河自殺了。這時,主僕二人也就不必繼續查問雷潑萊拉逃到哪裡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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