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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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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個星期天,克萊岑莎都穿著滿是語皺、飛了邊的裙子,戴著農民的平頂女帽到教堂去。只是她到維也納後第一次獲准外出時,曾試探著散過步。這是因為她不想坐電車,小心翼翼地遊逛著,一直看著石頭牆穿過一條條使她矇頭轉向的街道走,她竟一直走到了多瑤河的河灣;在那裡,她呆望著這奔騰的江流,覺得有點眼熟,當她返身回來,重步踏著原路走時,老是靠著房子,膽怯地避開大街,結果又走回去了。這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試探性的漫步,顯然使她大失所望了,因為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離開過那座房子,每逢星期天她便坐在窗前,不是做針線活就是空手閑呆著。所以,這個大城市並沒有給她那像老式腳踏水磨一樣的周而復始的日子帶來任何變化,只是現在每到月底落到她那佈滿皺紋、多處燒焦過、撞得到處都是傷痕的手裡的,是四張而不是兩張貶了值的鈔票。每次她都是長時間不信任地察看這些鈔票,她笨手笨腳地把它們分開來,最後又幾乎是溫柔地把它們抹平了,然後才把這些新票子跟別的票子合在一起,放到她從鄉下帶來的那個黃色的小木箱裡去。這個粗笨的小錢箱就是她的全部秘密,就是她的生活的意義。夜裡她總是把鑰匙放在枕頭底下。白天她把鑰匙藏在什麼地方,全家沒有一個人知道。 這種特殊的人的本性就是這樣(正如人們提到她時這麼說的,雖然這種人性只是剛剛相當模糊、隱隱約約地從她的舉止行為中顯露出來)——但是,也許恰恰需要一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人,才能忍痛在年輕的男爵封·弗這個同樣極特殊的家裡當用人。因為一般說來,那裡的僕人只要按照契約規定的雇用期限做滿,就一天也忍受不了那吵鬧的環境了。那被激怒的、簡直是被逼到了發瘋地步的喊聲是女主人發出來的。這個愛森城一家殷實的工廠主的青春已過的女兒,她在一個療養地認識了這位(出身沒落貴族,家境窘困的)年輕的男爵,很快就同這個漂亮的貴族風度十足的浪蕩哥兒結了婚。但是幾乎連蜜月還沒度完,這個新婚的女子就不得不承認,她的更看重為人可靠和精明強幹的父母當初反對如此匆忙成婚是對的。 因為拋開那無數被隱瞞的債務不談,不久人們便發現了:這個很快就變得懶懶散散的丈夫對單身漢的種種娛樂要比對夫妻的本分感興趣得多。他並不是不懷好意,甚至可以說在內心深處像一切放蕩的人一樣溫和,然而照他的人生觀來說那只不過是隨隨便便,無拘無束而已,他這個漂亮的半騎上的人物,像對待出身卑微的人們狹隘的吝嗇心理一樣鄙視任何有利可圖的投資。他想過一種輕鬆愉快的生活,而她卻想過萊茵河市民那種正派的有秩序的家庭生活: 這使他感到很不舒服。儘管她很有錢,他也不得不為每筆較大的開銷跟她討價還價,他那會算計的妻子甚至拒絕滿足他想蓋賽馬廄的最大心願,於是,他看到已經沒有理由再把這個粗俗的瘦得皮包骨的北德意志女人當妻子看待了,她那粗野的高腔他聽起來是那樣的不快。這樣一來,如同人們常說的,他便讓她坐冷板凳了,雖然沒有露出絲毫嚴酷的表情,卻毅然決然地把這個傷心失望的女人丟在一邊木管一了。要是地責備他少地就老老實實地聽著,而且裝出心有同感的樣子,但她的這套經一念完,一他就把這熱情的勸誡連同他口裡噴出的香煙煙霧全都吹得不見蹤影了,照樣毫無約束地幹他愛子的事。這種圓滑的官樣文章的對愛情的尊重比任何反抗都使這個失望的女人憤慨。因為面對他這有教養、不失禮、然而卻十分令人一討厭的客客氣氣的態度,她無可奈何,所以便把堵在心口的憤怒無情地向別處發洩:她對僕人破口大駡,她那本來正當的,但在這裡卻是無來由的氣憤竟一古腦地傾瀉在這些沒有過失的人的頭上。不可避免的後果是:兩年之內她不得不更換使女有十六次之多。有一次甚至是在動手打了一架之後,這次吵架花了好多賠償費才算了結了。 只有克萊岑莎一個人像風雨中拉出租車的馬一樣,毫不動搖地站在這暴風雨般的騷動之中。她不參與任何一派,不關心任何變化,好像沒有發現跟她住一間下房的陌生的同伴不斷地更換著呼喚用的名字、頭髮的顏色、身體的氣味和言談舉止。因為她自己不跟任何人說話,不注意劈啪聲響的關門聲,被中斷了的午餐,昏昏然、瘋癲癲的吵附。她冷漠地從廚房走到市場,再從市場走回廚房,幹她的事:在一牆之隔以外發生的事,她一概不聞不問。像一個連枷堅持不懈地沒有知覺地工作著,她一天一天地打發著時光,在大城市裡的兩年歲月就這樣平平安安地從她身邊流逝過去了,她的內心世界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她那只小木箱裡爆起來的貶值鈔票增高了二三釐米,到年底她用溫潤的手指一張一張數完這些錢時,發現離那神奇的一千已經不遠了。 但偶然事件像金剛鑽一樣能穿透一切銅牆鐵壁,而危險四伏、詭計多端的命運,常常會從完全意料不到的地點為自己開闢一條通向嘴岩峭壁的大自然的道路,並震撼它的基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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