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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臘篇
  第03章 從卡裡埃到斯塔夫羅尼基塔

  阿索斯一片朦朧。在看慣希臘(特別是希臘南部)樹木稀少的紅褐色地表的人眼裡,這景致顯得十分新鮮。除卻面臨海岸的懸崖峭壁,其餘無論哪裡都延綿著森林和草原。

  大巴揚著灰塵爬上山道,把我們拉往山那邊的首府卡裡埃。說是首府,其實卡裡埃只是個靜悄悄的小鎮,甚至用鎮這個字眼都不太確切。一個靜悄悄的村落——無非是停大巴的廣場周圍排列的幾座舊石頭建築罷了。有教堂,有鐘樓,仍有幾家雜貨店。這裡也有狗有貓。人影同樣稀稀拉拉,只有幾個提著皮包或口袋模樣的僧侶走過來問我從哪裡來的,我說日本。他們又問我是不是正教徒,我說不是。遂文我信何宗教。無奈,我說是佛教。若回答不信教,很可能被趕出半島。「日本有正教教會嗎?」他問。「有。」我回答(神田的尼古拉教堂即是)。他心滿意足似地微微一笑,大概心想日本那個國家還不至於無可救藥吧。

  這樣的交談在我游阿索斯半島期間估計重複不止十次。幾乎是一字不差按部就班地重複。從哪裡來的?是正教徒嗎?日本有正教教會嗎?總之對他們來說,宗教、希臘正教乃是世界中心,是自己存在的中心,是思考領域的中心,是之于他們的現實世界。他們的關心始於這裡,終於這裡。他們是和我們截然不同的人們。

  在不妨說是卡裡埃總部事物局的辦公室裡,我們領到了停留許可證。阿索斯劃分為二十個修道院教區,保持著可以說是自治中的自治獨立性。惟獨卡裡埃鎮例外,給人的感覺仿佛是特別區。各修道院選出的僧侶聚在這裡組成「教會評議會」,就整個半島的問題做出種種決定。這項制度自修道院創立以來一成不變地延續下來,作為原則是極為民主的。

  我們在此順利取得許可證,好歹走上了巡遊修道院之路。由於時間一點點遲於日程安排,此時已到了三點。走不多遠了,需要把今晚住在哪裡一事定下來。這是因為,各修道院隨著太陽落山同時關門。一旦關門,不到早上絕不打開。一千多年以前這樣規定的。所以無論怎麼「砰砰」敲門也絕不開門,如果不搶在日落前趕到修道院大門,我們勢必餐風飲露。這地方除了修道院別無投宿之處。

  現在仍是夏天,可以說野營也不要緊。雖然食品不是很多,但也不至於餓死。這點準備還是有的。問題是動物。阿索斯半島有狼出沒。至少一開始我們被這樣提醒過,說晚上有狼出沒。大自然便是如此原封不動地保存下來。但不管怎樣,我不想特意在這有狼出沒的地方野營。所以,必須細看地圖,把行程所需的時間弄得一清二楚。

  姑且去斯塔夫羅尼基塔修道院好了。到斯塔夫羅尼基塔有兩小時左右路程。接著去伊比隆修道院。第一天,時候又晚了,今天就先看看情況算了。

  我們背起背囊,走上通往斯塔夫羅尼基塔的路。午後三時的陽光很強,汗順著身體流淌下來。但路本身很好走,簡直可以邊哼著小曲邊走。其實從卡裡埃到伊比隆甚至有大吧,但我們堅持走路。畢竟是為了走路來這裡的,走就是。山路心曠神怡。種種樣樣的小鳥在樹林裡鳴囀,飛起來掠過天空。路上到處立有頂著十字架的佛堂樣的東西。木牌上寫道「樹林是新的棲息地,是神的微笑,注意防火」。一點不錯。

  中途同一個瘦瘦高高的希臘青年同行。他說要去一座小修道院的作坊做壁毯。阿索斯除了修道院也有幾家大大小小的這種作坊,若干僧侶在那裡製作宗教工藝品。他雖然不是僧侶,但定期去作坊從事壁毯的製作。

  不久,走到斯塔夫羅尼基塔修道院。在阿索斯半島二十座修道院之中,斯塔夫羅尼基塔最小。走進院內,左邊有一座石頭修的舊水道橋,沿橋排列幾個水池,還有堅牢的高塔。這座修道院靠近海岸,自古以來頻頻遭受海盜襲,因而為了加強防禦。的確,從海岸一側看來,較之修道院,它更像一座堡壘。

  到修道院後,有關僧侶先端來希臘咖啡、摻水的烏糟酒和一種叫魯克米的甜果東。無論那一座修道院都必須拿出魯克米這種糕點,但這裡的實在甜得下巴發癢不敢沾牙。當然,由於是手工製作,各修道院味道略有不同,惟獨甜得要命這點無不例外。

  烏糟這東西類似希臘燒酒,酒精含量十分高,味道忽一下子直沖鼻孔,摻水後變得白漿漿的,而且便宜。總的說來,我覺得不適合日本人的口味,我也不大喜歡喝,但渾身累了,酒精急切切地滲進胃裡,身體就會放鬆開來。咖啡也放足了砂糖,甜得不能再甜。我們稱之為阿索斯三樣。三樣的目的在於酒精和糖分消除旅人的疲勞。反正越疲勞越能覺出這三樣的美味。咖啡和烏糟我是高興地享用了,但魯克米怎麼也沒能吃完,因為我本來就吃不來甜食。只咬了一口,其餘全剩下了,倒是覺得抱歉。

  往下路沒那麼好走了,疲勞也漸漸上身,恨不得馬上趕到下一個修道院吃魯克米——不過這已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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