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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成績也出色,在班上經常數一數二。熱情、誠實、不驕不躁。無論穿什麼衣服,都顯得整潔瀟灑、文質彬彬。就連上廁所小便也很優雅,而小便的姿勢看起來優雅的男子實在少而又少。當然,在體育方面也是全才,當班委同樣是一把好手。聽說他同班上一個最得人緣的女孩兒要好,實情不得而知。老師也對他欣賞備至。每逢父母來校,母親們也對他心往神馳。總之他就是這樣一個男子。至於他腦袋裡想的是什麼東西,我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演電影也是如此。

  我又何苦要花錢看這種影片呢?

  我把報紙扔到垃圾筒裡,冒雪返回賓館。路過大廳時往服務台掃了一眼,她不在。大概是休息時間。我走到有電子遊戲機的廳角,分別玩了幾場《蒙面人》和《「銀河」運輸機》。這玩藝兒相當神經過敏,且極其好戰,但可用來消磨時間。

  玩罷,回房間看書。

  這一天一無所獲。書看膩了,便看窗外雪花。雪整整下一天沒停,我不由心生感慨:雪這東西居然有如此下法!12點時,去賓館自助餐廳吃了點夜宵。而後又回房間看書,看窗外雪花。

  不過這天也並非毫無所獲。我正在床上看書,4點鐘聽得有敲門聲。打開一看,見是她,服務台那位身穿天藍色坎肩的眼鏡女孩兒。她從稍微打開的門縫中猶如扁平影子似的倏地溜進房間,迅速把門帶上。

  「在這裡給人撞見,飯碗可就丟了。這家賓館,對這種事嚴厲得很。」她說。

  她打轉環視一圈房間,坐在沙發上,一頓一頓地拽著裙角。隨即籲了口氣,說她現在是休息時間。

  「不喝點什麼?我是喝啤酒。」

  「算了,沒多少時間。咦,你一整天悶在房間裡做什麼?」

  「算不上做什麼,虛度光陰而已。看書,看雪。」我從冰箱裡拿出瓶啤酒,邊往杯裡倒邊說。

  「什麼書?」

  「西班牙戰爭的。一五一十寫得相當詳細,而且含有各種各樣的啟發性。」西班牙戰爭的確是極富啟發性的戰爭。過去確曾有過這樣的戰爭。

  「我說,可別以為奇怪。」她說。

  「奇怪什麼?」我反問道,「你說的奇怪,指的是你來這裡?」

  「嗯。」

  我手拿酒杯在床邊坐下。「奇怪不覺得,吃驚倒有一點,主要還是高興。正悶得發慌,巴不得有個人說話。」

  她站在房間正中,一聲不響地脫掉天藍色坎肩,搭在寫字臺前的椅背上,以免弄皺。然後走到我身旁,併攏雙腿傘下。脫去外裝後,她顯得有些弱不禁風。我把手摟在她肩上。她把頭靠在我肩頭,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撲鼻而來。潔白的襯衣棱角分明。兩人這樣呆了5分鐘。我紋絲不動地摟她的肩,她靠著我的肩閉目合眼,仿佛睡熟似的靜靜呼吸。雪花仍然飄飄灑灑,淹沒了街上的一切音響,四下萬籟俱寂。

  我想她大概很累,想找地方稍事歇息。而我就像棵落腳樹似的。她的疲勞使我感到有些不忍。她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兒如此疲勞是不合理不公正的。不過轉念想來,疲勞這東西的降臨與美醜、與年齡並無關係,如同暴雨、地震、雷電、洪水的發生一樣。

  5分鐘後,她揚起臉,離開我身邊,拿起衣服穿上,重新坐回沙發,擺弄著小手指上的戒指。穿上外衣,她看上去又有點緊張,而且給人一種陌生感。

  我依然坐在床邊看著她。

  「對了,你在十六樓碰見怪事那回,」我試著問,「當時你有沒有做和平時不同的事?上電梯之前,或上電梯之後?」

  她略歪起脖子想了想。「這……有沒有呢?我想沒做什麼不一樣的事……記不起來了。」

  「沒有什麼和平常不同的徵兆之類?」

  「一般,」說著,她聳了聳肩,「沒有任何反常。乘的是普普通通的電梯,只是門開時一片黑暗,沒別的呀!」

  我點點頭:「噢,今天找個地方一塊兒吃飯可好?」

  她搖頭說:「對不起,請原諒,今天有個約會。」

  「明天呢?」

  「明天要去游泳學校。」

  「游泳學校,」我說著,笑了笑,「古代埃及也有游泳學校,知道嗎?」

  「哪裡知道那麼多!」她說,「騙人吧?」

  「真的。因為工作關係查過一次資料。」我說,「但就算是真的,於現在也毫無關係。」

  她瞥一眼表,起身說了聲「謝謝」,然後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溜出門外,走了。這是我今天唯一的收穫。微不足道的收穫。然而古代埃及人恐怕也是從微不足道的事情中發掘喜悅,度過微不足道的人生,最後告別塵世的。同時也練習游泳,或做木乃伊。而諸如此類的積累,人們便稱之為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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