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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一會兒。」說著,瑪麗用手擋住聽筒輕咳一聲,「不過可以了,只是坐在椅子上迷迷乎乎打了個盹。」

  「你若樂意,這就去吃早飯可好?去剛才說的有美味煎蛋的餐館。不光煎蛋,此外還有好吃的東西,我想。」

  「練習結束了?」瑪麗問。但聽起來似乎不是自己的聲音。我是我,又不是我。

  「結束了。我饑腸轆轆,你呢?」

  「說實話,我不太餓,想先回家。」

  「也好。那麼,總得送你去車站。首班電車我想已經開出了。」

  「若是從這裡到車站,我一個人可以去。」瑪麗說。

  「可能的話想跟你再聊幾句,」高橋說,「去車站路上邊走邊聊——如果不添麻煩的話。」

  「麻煩倒談不上。」

  「十分鐘後去你那裡接你,可以的?」

  「可以。」瑪麗應道。

  高橋掛斷電話,折起收進衣袋。從長椅上欠身立起,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然後仰望天空。天空還暗,和剛才相同的月牙掛在空中。從接近天亮的都市一角向上看去,那般大的物體無償掛在空中本身就讓人費解。

  「逃不掉的。」高橋一邊仰望月牙一邊試著發出聲來。

  這句話所帶有的謎一般的餘韻將作為一個隱喻留在他心中。逃不掉的。你也許忘了,我們沒忘,打電話的男人說。思索其含義的時間裡,他覺得這句話不是說給另外什麼人聽,而是直接針對他本身的。那未必是偶然發生的事。說不定手機就是靜靜地潛伏在那家便利店的貨架上,等待著高橋從前面經過。我們,高橋想,我們到底指誰呢?他們到底沒忘記什麼呢?

  高橋把樂器盒和大號女用手提包放在肩上,以悠然自得的步伐朝「阿爾法城」走去,邊走邊用手掌摩挲臉頰上變長的鬍鬚。夜的最後黑暗如薄皮一般包籠著都市。垃圾回收車開始出現在路上。與此大體相交,在城裡各個地方度過一夜的人們開始向車站移動步履。他們如溯流而上的魚群一般,無一例外地朝始發電車進發。終於結束通宵工作的人們、徹夜玩耍疲勞了的年輕人——立場和資格固然有別,但全部默不作聲。就連飲料自動售貨機前緊挨緊靠的年輕情侶,此刻也無話可談,只是在無言中分享兩人身上剩餘的微溫。

  新的一天已近在眼前,而舊的一天仍拖著沉重的裙裾。一如海水和河水在河口爭鋒奪勢,新時間和舊時間交融互匯,相持不下。自己的重心現在位於哪一側的世界呢?高橋已無從分辨。

  (注:①SonnyRollins,美國黑人爵士樂薩克斯管演奏家(1930-)。

  ②日本廣播協會的羅馬字母縮寫

  ③日本歌手、藝術家(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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