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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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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那,你知道久美子在哪裡嗎?」 男子沉默不語。我像做什麼遊戲似地抓緊他上衣底襟拐過黑漆漆的拐角,快步走了一小段樓梯,打開一扇秘密小門走上天花板低矮的像是近道的通道,下到另一條走廊。無面人領的路甚是奇異複雜,感覺上恍惚在艙內轉來轉去。 「跟你說,這裡發生的事我並非全都知道。因為場所大得很。我主要負責大廳。我不知道的事有很多的。」 「知道吹口哨的男侍嗎?」 「不知道。」男子當即回答,「這裡一個男侍也沒有。無論吹口哨的,還是不吹口哨的。如果你在哪裡看見了男侍,那就不是男侍,而是裝作男侍模樣的什麼。忘問你了,你想去208房間吧,不是嗎?」 「是的。我要在哪裡見一個女性。」 男子對此沒表示什麼。沒問對方是什麼人,沒問有什麼事。他以熟練的腳步沿走廊行進,我像被拖船牽引在黑暗中穿過複雜的航道。 不久,男子沒打招呼就突然停在一扇門前。我從後面撞在他身體上險些跌倒。撞時對方肉體的感觸輕飄得出奇,簡直撞上空殼似的。但對方馬上重新站好,用手電筒照門上的房號。上面浮現出208。 「門開著,」男子說,「帶這手電筒。我摸黑也走得回去。過去後鎖上,誰來也不要開。有事趕快辦,辦完就回原處。這地方危險,你是入侵者,算得上同夥的只我一人。千萬記住!」 「你是誰?」 無面人像移交什麼把手電筒放在我手中。「我是虛幻人。」說罷,男子在黑暗中將無面之面一動不動對著我,等待我的話語。然而我此時怎麼也找不出準確的字眼。片刻,男子悄無聲息從我眼前消失。他剛才還在這裡,而下一瞬間即被黑暗吞噬不見。我拿手電筒朝那邊照了照,唯獨白色的牆壁浮在黑暗中。 如男子所說,208房間門沒有鎖。球形拉手在我手中無聲轉了一圈。為慎重起見,我熄掉手電筒,放輕腳步悄悄邁入房間,在黑暗窺視裡邊動靜。但仍同上次一樣岑寂。感覺不到任何動靜。只有冰塊在冰筒中「咋嗤」一聲發出的低音。我推上手電筒開關,鎖上背後的門。幹幹的金屬聲在房間裡格外地響。房間正中的茶几上放著一瓶尚未開封的CattySark、新玻璃杯和裝有冰塊的新冰簡。銀盤在花瓶旁邊急不可耐似地燦燦反射手電筒的光。而花粉氣味也仿佛與此呼應,頓時濃郁起來。我覺得空氣變稠,周圍引力也有所加強。我背靠門,亮著手電筒久久審視四周。 這地方危險,你是入侵者,算得上同夥的只我一人。千萬記住?」 「別照我,」房間深處傳來女子語聲,「別用那光照我,能保證?」 「保證。」我說。 第66章 螢火蟲的光魔法的消解早晨 螢火蟲的光魔法的消解早晨、有鬧鐘響起的世界 「保證。」我說。但我的聲音有一種陌生感,好像被錄了音又放出。 「別照我的臉,可能說?」 「不照你的臉,保證不照。」 「真的保證?不騙我?」 「不騙你,一言為定。」 「那,做兩個兌水威士忌來可好?放好多好多冰。」 語聲帶有少女撒嬌般含糊不清的韻味,但聲音本身顯示出是嫵媚的成熟女子。我把手電筒橫放在茶几,調整呼吸,借手電筒光做兌水威士忌。我打開CattySark,用夾子夾起冰放入玻璃杯,倒過威士忌。我必須在腦袋裡—一考慮確認自己的手此刻在做什麼。隨著兩手的動作,很大的黑影在牆上晃來晃去。 我右手拿兩個兌水威士忌杯,左手拿手電筒照著腳下走進裡邊的房間。房間裡的空氣好像比剛才涼了一點。大概是黑暗中自己不知不覺出了汗,而汗又一點點變冷。隨即我想起原來路上把大衣脫掉扔了。 我按照自己做的保證,熄掉手電筒揣進褲袋,摸索著把一個林放在床頭櫃,隨後拿自己的杯坐在稍離開些的扶手椅上。漆黑中我也記得家具的大致位置。 似乎傳來床單容益誇誇的摩擦聲。她在黑暗中靜靜起身,靠床頭拿起酒杯。輕輕搖晃發出冰塊聲後,呷了一口。黑暗中聽來仿佛電視劇的模擬音。我拿起杯,只嗅了嗅威士忌味兒,沒有沾口。 「實在好久沒見你了,」我開口道。聲音較剛才多了幾分熟悉。 「是嗎?」女子說,「我記不清了,實在好久啦……」 「據我記憶,應該有一年五個月了,準確地說。」 「晤。」女子顯得興味索然,「我可記不起來,準確地說。」 我把酒杯放在腳前地上,架起腿,「對了,剛才我來這裡時你不在吧?」 「哪裡,我就在這裡,就這樣躺在床上嘛。我一直呆在這裡的。」 「但我的的確確來過208房間。這裡是208吧?」 她在杯中來回晃動冰塊,嗤嗤笑道:「我想你的的確確搞錯了。你的的確確去的是另一個208房間,肯定。的的確確只能這樣認為。」 她語聲中有一種不安的東西,這使得我也有點不安起來。也許她喝醉了。我在黑暗中摘掉毛線帽,放在膝頭。 「電話死死的。」我說。 「不錯,」她懶洋洋地說,「他們殺死了它。我倒是喜歡打電話來著。」 「他們把你關在這裡,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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