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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肉豆蔻身穿鮮綠色西裝套裙。裙子短些,大大的六角扣猶如往昔的尼赫魯制服一般一直系到喉部,肩部襯有卷形麵包大小的墊肩。我想起過去看過的描繪未來圖景的科幻電影,影片上的女性大多數穿這樣的服裝,在未來都市中生活。

  肉豆蔻戴一對同套裙顏色完全相同的大塑料耳環。耳環暗綠色,綠得很別致,仿佛幾種顏色攪和在一起,大約是為配這身套裙而專門定做的,也可能反過來為配耳環而定做了套裙,恰如為配合冰箱形狀而使牆凹進去。這想法未必不好,我覺得。儘管下雨,她來這裡也還是戴一副太陽鏡,鏡片似是綠色。長筒襪也是綠色的。今天或許是綠色日。

  她像往常一樣以一連串流暢的動作從手袋裡掏出煙銜在嘴上,稍傾扭起嘴角,用打火機點燃。打火機不是綠色,是以往哪個細細長長的很值錢似的金打火機,但那金色同綠色甚是協調。隨後肉豆蔻架起裹著綠色長筒襪的腿。她慎之又慎的審視自己的雙膝,正一正裙擺,接著像大量自己膝蓋延長部位似地看我的臉。

  「過得不壞,」我重複道,「一如往常。」

  肉豆蔻點下頭:「不怎麼疲勞?不想休息一下什麼的?」

  「談不上有多疲勞。工作漸漸上手了,比以前輕鬆不少。」

  肉豆蔻沒再說什麼。煙頭冒出的煙猶如印度人的魔繩,呈一條直線節節上升,直到被天花板換七裝置吸走。在我知道的範圍內,這恐怕是世界上最為安靜的高效換氣裝置。

  「你怎麼樣?」我問。

  「我?」

  「我是說你不覺得累嗎?」

  肉豆蔻看我的臉,說:「樣子顯得累?」

  從第一眼開始,她看上去就好象累。我如此一說,肉豆蔻短短地歎了口氣。

  「今早發售的週刊上又寫這座宅院了,『上吊宅院之謎』系列報道。嘖嘖,標題簡直像鬼怪影片似的。」

  「第二回?」我問。

  「是啊,系列報道的第二回。」肉豆蔻說,「其實最近其他雜誌也有過相關報道,幸好沒什麼人注意到其中關聯,至少眼下。」

  「那,可有什麼新的被捅出來了,我們的事?」

  她伸手把煙頭小心碾滅在煙灰缸裡。然後輕搖下頭,一對綠色耳環於是如早春蝴蝶般搖搖擺擺起來。

  「倒沒寫什麼大不了的事。」她略一停頓,「我們是誰,在這裡幹什麼……這點還沒人知道。雜誌放這兒,有興趣一會兒讀一下。只是,有人在我耳邊吹風,說你有個表哥什麼的是有名的年輕政治家,這可是真的?」

  「是真的,很遺憾。」我說,「我老婆的哥哥。」

  「你不見了的太太的兄長?」她確認道。

  「是的。」

  「那位大舅對我們這裡的事沒有抓道什麼?」

  「我每天來這裡做什麼事他是知道的,派人調查來著。好象對我的活動不大放心,但更對的應該還不清楚。」

  肉豆蔻就我的回答思索良久,之後揚起臉問:「你不大喜歡那位大舅吧?」

  「確實不大喜歡。」

  「而且他也不大喜歡你?」

  「千真萬確。」

  「現在又對你在這裡做的事有所擔心,」肉豆蔻說,「這裡為什麼呢?」

  「假如妹夫涉嫌莫名其妙的事,有可能發展成為他自身的醜聞。他是所謂正走紅的人物,擔心出現那樣的事態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麼說,你那位大舅不至於有意圖地把這裡的情況捅給輿論界,是吧?」

  「坦率地說,我不清楚綿穀升想的是什麼。但從常識分析,捅出去他也一無所得。可能的話,應該還是想避人耳目息事寧人吧。」

  肉豆蔻一圈圈地轉動指間的細長金打火機,轉得頗像風弱日子的金色風車。

  「那位大舅子的事為什麼一直瞞著我們?」肉豆蔻問。

  「不光是你,基本上我對誰也沒提起過。」我答道,「一開始就和他彆彆扭扭,現在可以說是相互憎惡。非我隱瞞,只是我不認為有提他的必要。」

  肉豆蔻這回長長地喟歎一聲,「可你是應該提的啊!」

  「或許是那樣的。」我承認。

  「我想你也猜到了,這裡客中有幾個是政界財界方面的,而且是相當有勢利的,此外便是各類名人。對這些人的隱私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為此我們挖空了心思費盡了神經。看得出吧?」

  我點點頭。

  「肉桂投入時間和精力,獨自構築了這套現有的保密系統。幾家迷魂陣一樣的掛名公司、仗簿裡三層外三層的偽裝、赤阪那家賓館秘而不露的停車場的確保、錢款出納的管理、這座『公館』的設計--全都是從他腦袋裡出來的,而且迄今為止這一系統幾乎是毫釐不爽地按其計算運轉的。當然,維持這一系統需要錢,但錢不成問題。關鍵是要給她們以安全感,使她們知道自己是萬無一失的。」

  「就是說現在有點危險了?」我說。

  「很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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