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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第53章 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水母

  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水母、變形報廢的人

  我在指定時刻坐在肉桂的電腦前,用密碼啟動通訊程序。我把牛河告訴自己的號碼輸入畫面。接通需五分鐘。我喝了口準備好的咖啡,調整呼吸。咖啡索然無味,吸入的空氣似有粗糙的顆粒。

  片刻,線路接通,可進行相互通訊的指示語隨者輕快的呼音浮出畫面。隨即我指定通訊費由收訊人支付,往下只要注意操作記錄不留在外存儲器,我即可以在肉桂不知曉的情況下使用電腦(信心固然沒有。畢竟是他的迷宮,我不過是無能為力的外鄉人)。

  所需時間比預想的長。但畫面終於浮現對方已接受通訊費由收訊人支付的回答。這畫面的另一側、這在東京地下黑暗中蜿蜒伸展的線路的某處當有久美子存在,在那裡她應該用樣坐在電腦前,雙收置於鍵盤。但我在這裡實際目睹的只是「唧唧唧」發出輕微機音的監視屏。我選定發訊模式,打入已在頭腦中反復擬就的語句:

  有一點要問,不是了不得的問題。我只是需要位於那裡的人真正是你的證據。問:結婚前兩人第一次外出我們去了水族館。請告訴我你在那裡看得最關注的東西。

  我在畫面上逐字排開,鎖定發訊箭頭(請告訴我你看得最關注的東西←)。之後轉為收訊狀態。

  回答在寂靜的停頓後返回。答話很短:

  水母。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水母

  我的提問及其回答上下並列於監視屏的畫面上。我凝目注視兩段文字。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水母←。無疑是久美子。但彼處即是真正的久美子這一事實反而使我心裡難受,就好像自己的五臟六腑被統統剜出抽空一樣。為什麼我們只能用這種形式交談呢?然而此刻我除此別無選擇。我敲擊鍵盤。

  先從好消息開始。今年春天貓突然回來了。固然瘦了許多,但很精神,無一傷痕。那以後貓哪裡也沒去,一直呆在家裡。我擅自為它取了個新名---按理是必須同你商量的---青箭,青箭魚的青箭。我和貓兩個相處得很不錯。這了好消息,或許 ←

  間歇片刻。不知是通訊時間差的關係,還是久美子在沉默,我無法分辨。

  那知貓還活者真叫人高興,一直擔心來著 ←

  我啜了口咖啡潤潤乾渴的喉嚨,繼續敲擊鍵盤。

  其次是壞消息。其實除去貓的回來,基本都像是壞消息。首先第一個:我仍未能解開各種各樣的謎。

  我在畫面上書寫。大致回覽一遍繼續下文:

  謎之一:你現在哪裡呢?在那裡幹什麼呢?為什麼還要離開我?為什麼不願見我?理由何在?我們之間本來有很多事情需見面交談!你不這樣認為?←

  她的回答需要時間。我在鍵盤前想像久美子咬著嘴唇沉思的神情。稍後,箭頭在畫面上開始隨著她的手指迅速移動:

  我要告訴你,已全部寫在寄給你的信件中。我想請你最後明白的是這樣一個事實:如今的我在多種意義上已不是你所瞭解的我。人是會由於很多原因發生變化的,在某種情況下會變形報廢。我之所以不想見你,原因即在於此,不想回到你那裡也是因為這個。

  箭頭久久停在一點,一閃一滅地搜尋詞句。五秒、二十秒……我緊緊盯住箭頭,等待屏幕出現新的詞句。變形報廢?

  可能的話,請你儘快把我忘掉才好,正式離婚,你開始新的人生,這對我們兩人都是最佳選擇。我現在在哪裡以至做什麼都是無足輕重的,最重要不過的事實是:我們兩人已由於某種理由而業已分屬不同的世界,且已無法返回原處。希望你知道,甚至這樣和你通訊對我都是撕肝裂肺般痛苦的事,痛苦得無疑超出你的想像 ←

  我反復閱讀這段文字。字裡行間充滿著強烈得令人惻隱的自信,幾乎不見拖泥帶水的痕跡。大概這些話此前已在久美子腦袋裡重複了不知多少次。但作為我,必須搖撼她這堅固的自信之壁,哪怕搖撼一點也好。我叩擊鍵盤。

  你說的有點抽象費解。你的所謂「報廢」具體指什麼呢?意味著什麼呢?我很難理解。西紅柿報廢,雨傘報廢……這個自然明白,無非是說西紅柿爛了傘骨斷了。但你「報廢」是怎麼回事呢?具體想像不出。你信上寫道,你同除我以外的人發生了肉體關係,莫非這點使你「報廢」了?這於我當然是個打擊,但與使一個人「報廢」多少有所不同 ←

  長久的間歇。我有些不安,擔心久美子就勢消失去了哪裡。但畫面上終於出現了久美子的字:

  這點是有的,但不止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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