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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唔。」我說,「不過離過婚,單身,作為國會議員候選人不會成為問題?」

  「會不會呢?」久美子說,「什麼政治呀選舉呀,我不太懂,也沒興趣。這個且不管,不過他那人再不結婚倒有可能,無論跟誰。本來就不該給什麼婚的。他追求的更是別的東西,和你我追求的截然不同。這點我早知道。」

  「哦。」我應了一聲。

  久美子把兩支棉球簽用紙巾卷了扔進垃圾簍。然後揚臉凝視我說:「過去,一次哥哥正手淫的時候給我撞見了。我以為誰也沒有開門,原來他在裡邊。」

  「手淫誰都搞的嘛?」

  「不是那個意思,」她歎了口氣說,「大約是姐姐死後三年吧。他是大學生,我小學4年級,大概。母親拿不定主意是把死去的姐姐的衣服處理掉還是怎麼辦。結果還是留下了,認為我長大了或許可以穿。衣服放在紙殼箱裡,塞進壁櫥。哥哥把那衣服找出來,邊聞邊幹那個。」

  我默然。

  「我那時還小,對性一無所知,搞不清哥哥在幹什麼。但有一點我是懂的:那是不該看見的不光彩行為。其實他那行為要比。表面上的根深蒂固得多。」說著,她輕輕搖了下頭。

  「綿穀升知道你看見了?」

  「他長眼睛的嘛!」

  我點下頭。

  「衣服後來怎麼樣了?你長大穿姐姐的衣服了?」

  「哪裡。」她回答。

  「他是喜歡你姐姐的?」

  「說不清。」久美子說,「對姐姐有沒有性方面的興趣我不知道,不過裡面肯定有什麼,而他又好像離不開那什麼,我覺得。我說他不該結什麼婚,就是指這個。」

  隨後久美子一時沉默下來,我也沒作聲。

  「在這個意義上,他那人有著相當嚴重的精神問題。當然我們每人也都或多或少有精神問題。可是他那人的精神問題跟我們的是不同的東西,那要深得多也硬得多。而他又絕對不肯、無論如何也不肯把那種創傷或痛處暴露給別人。我說的意思,可明白?就這次競選來說,我也有點兒擔心。」

  「擔心,擔心什麼?」

  「不知道。那個嘛!」她說,「累了,腦袋再想不下去了。今天這就睡吧。」

  我去衛生間邊刷牙邊照自己的臉。辭去工作三個月,幾乎沒到外部世界去。只在附近商場和區營游泳池和自家房子之間走來走去。除去銀座和光的前面和品川那家賓館,我去離家最遠的地方就是站前的洗衣店。這期間我差不多誰也沒見。整整三個月我可以稱得上「見」了的人,除去妻,不外乎加納馬爾他克裡他姐妹和笠原May三人。這世界確實夠狹小了,且幾乎死水一潭。然而,我置身其間的世界越是如此狹小如此靜止不動,我越是覺得裡邊充滿莫名其妙的事和莫名其妙的人。就好像他們和它們屏息斂氣躲在陰暗處等我停下腳步。而且每當擰發條馬來院子擰一次發條,世界便加深一次迷亂的程度。

  漱罷口,我又照了半天自己的瞼。

  沒有圖像,我對自己道,我年已三十,一旦止步,再無圖像。

  走出衛生間進寢室時,久美子已睡了過去。

  第11章 間官中尉的出現

  間官中尉的出現、溫淚來客、花露水

  三天后,間宮德太郎打來電話。早晨7點30分,我正和妻一起吃早餐。

  「一大早打電話實在對不起,但願不是把您從床上叫醒……」間宮滿懷歉意地說。

  我說早上一般6點剛過就起床了,沒關係。

  他說明信片收到了,謝謝。說無論如何想趁我上班前聯繫上。並說如果今天午休時間能見到我就太好了,哪怕一小會兒也好。因為他想盡可能今晚趕乘新幹線回廣島。本來應該可以再稍住些時日,但出了急事,今明兩天內必須趕回。

  我說眼下自己沒有工作,自由之身,天天賦閑,上午也好中午也好下午也好,什麼時候悉聽尊便。

  「可您沒有什麼安排嗎?」他彬彬有禮地問。

  我回答安排一概沒有。

  「如果那樣的話,我想上午10點到府上拜訪,可以嗎?」

  「可以可以。」

  「那麼,一會兒見。」說罷,他放下電話。

  電話放下後,我才想起忘了跟他說車站到我家的路線。不過不要緊,我想,地址他知道,要來怎麼都會找到的。

  「誰?」久美子問。

  「分送本田先生紀念物的人。說要今天上午特意送來。」

  她「呢」一聲,接著喝咖啡,往麵包抹奶油。「人倒夠熱心的。」

  「百分之百。」

  「我說,是不是該去本田那兒上往香什麼的,哪怕你自己去也好。」

  「可也是。這事兒也問一下看。」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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