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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同性的魔力(6)


  走到大門以前,我和好幾人擦肩而過。每個人都穿著跟直子她們一樣的黃色雨鬥蓬,頭上蒙起兜帽。下雨的關係,所有物體的顏色都清晰可見。地面是黑的,松枝是鮮綠色的,全身裹在黃色雨鬥蓬裡的人,看起來就像只有下雨的早晨才獲准在地面徘徊的特殊孤魂。他們拿著農具、籃子或袋子,無聲無息地在地面上移動。

  守衛記得我的名字。他在訪客名冊上找到我的名字,填上我已離開的記號。

  「你是從東京來的吧?」老頭看著我的地址說。「我也去過東京一次,那裡的豬肉味道很好。」

  「是嗎?」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只好這樣回答了。

  「我在東京吃過的東西大部分都不算好吃,只有豬肉不錯。聽說是用特殊的飼養法養的,是不?」

  我說我對那個一無所知。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東京的豬肉好吃。然後我問:「是幾時到東京的?」

  「幾時的事來著?」老頭擰擰頭。「大概是皇太子殿下結婚大典的時候吧,我兒子住在東京,他叫我去一趟,我就去了。就是那個時候。」

  「那一定是那個時候東京的豬肉味道不錯了。」我說。

  「現在怎麼樣?」

  我說我不清楚。不過不常見有關的評語。當我這樣說時,他似乎有點失望,老頭好像還想多聊一會。我說我要趕搭巴士,於是結束談話。開始邁步走向大路。

  在河邊的馬路多處還有霧氣未散,在風的吹拂下在山坡上徘徊蕩漾。我在途中幾度佇立回頭望,或者無意義的歎息。因我覺得好像去了一趟重力稍微不同的行星似的,然後想到這裡是外面的世界時,心情就悲哀起來。

  回到宿舍是四點半。我把行李放下後,立刻換衣服前往新宿的唱片行打工。從六點到十點半,由我看店賣唱片。在那期間,我出神地眺望店外經過的形形色色的人。有帶家眷的人、情侶、醉漢、地痞流氓、穿短裙的活潑少女、著嬉皮式鬍子的男人、酒廊女招待以及其他身分不明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從馬路經過。當我播放熱門搖滾樂時,就有嬉皮和浪蕩少年聚集在店前跳舞,或者吸興奮劑,或者什麼也不做,只癱坐在那裡。當我播放東尼貝納的唱片時,他們就一溜煙不知消失何處。

  唱片行隔壁有間成人玩具店,一名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在買古怪的性玩具。我猜不到有誰需要那種東西,然而那間店似乎相當好生意。斜對面的小巷中,有個飲酒過量的學生在嘔吐。對面的遊戲機中心裡,有個附近餐聽的廚師用現款在玩「冰高」打發休息時間。一名黑瞼流浪漢一動也不動地蹲在一間關了的店的屋簷下。一名塗上淺紅色口紅,怎麼看都像初中生的女孩走進店來,叫我放滾石樂隊的「飛起的彈簧影」給她聽。我拿唱片出來播放之際,她彈著手指打拍子,扭腰跳起舞來。然後問我有沒有香煙。我給了她一支店長留下的「拉克斯」牌香煙。女孩津津有味地吸著煙,聽完唱片,也沒道謝一聲就出去了。每隔十五分鐘就傳來救護車或巡邏車的鳴笛聲。三名醉薰薰的白領職員,對著一名在打公眾電話的長髮美女大說穢語,然後大笑。

  見到這些情景,我的腦袋逐漸混亂起來,不明白那是什麼玩意。到底這是什麼?究竟這情形意味著什麼?我不懂。

  店長吃完飯回來對我說:「喂,渡邊,前天我跟那間服裝店的女孩搞了一手啦。」他老早就封在附近一間服裝店做事的女孩有意了,時常把店裡的唱片當禮物送給他。我說那很好哇,使就把詳細情形告訴我。他洋洋得意地教我,假如你想跟女孩子上床,首先送禮物給她,然後不斷灌她喝酒,總之灌醉她,下面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是不是很簡單?

  我抱著混亂的腦袋搭電車回宿舍。拉緊房間窗,關掉電燈。躺在床上時,仿佛感覺到直子好像又遭到我身邊來了。一閉起眼睛就感覺她那柔軟的乳房在我懷裡,聽見她的柔聲細語,雙手感覺到她的身體曲線。在黑喑中。我再度回到直子那個小小的世界。我聞到草原的味道,聽見夜間的雨聲。想起在那個月光下見到裸體的直子,以及黃色的雨鬥蓬裡她那美麗的胴體去清掃鳥屋和照顧蔬果的情景。然後我握住勃起的陰莖,一邊想她一邊射精。射精後,我腦中的混雜似乎平息了些。

  可是依然無法成眠。我累極了,然而怎樣也睡不著。

  我站起來,站在窗旁,出神地眺望院子裡的升旗台片刻。沒有升上國旗的白色杆,看起來就像豎在黑夜的巨型白骨。如今直子在做什麼?我想當然在睡覺了。

  她在那個小而不可思議的世界裡,被黑暗所包圍,是否睡得很熟?我祈願她不會有痛苦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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