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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奇特的懈逅(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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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來了!」我說。「沒什麼喜不喜歡的。你看!我又不念東大,又不能隨心所欲地和女人睡覺,口才又不好。既沒有人會看重我,又沒有女朋友。念那種二流私立大學的文學院,將來也沒有什麼前途可言。我還能說些什麼?」 「那你羡慕我的人生嗎?」 「不羡慕。」我說。「因為我太習慣當我自己了。而且老實說,我對東大、對外交部都沒興趣。我只羡慕你有一個像初美那麼好的女朋友。」 沉默了一會,他繼續把飯吃完。 「喂!渡邊!」飯後,永澤對我說道。「我總覺得再過十年或二十年以後,我們還會在某個地方碰上的。而且會以某種形式互相牽連。」 「你說得好像狄更斯的小說一樣。」我笑道。 「是嗎?」他也笑了。「不過我的預感通常很准唷!」 吃過飯後,我和永澤又到附近的酒吧去喝酒。在那兒喝到九點多。 「喂!永澤!你所謂的人生的行動規範,指的到底是什麼呀?」我問道。 「你一定會笑的。」他說。 「不會啦!」我說。 「就是當個紳士。」 我雖然沒笑出來,但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所謂紳士,就是平常所說的紳士嗎?」 「是呀!正是那種紳士。」他說。 「什麼叫做當個紳士呢?能不能告訴我它的定義呀?」 「紳士就是做自己該做的,而不是做自己想做的。」 「我還不曾見過像你這麼怪的人哩!」我說。 「我也不曾見過像你這麼嚴肅的人哩!」說罷,他便付了全部的帳。 過了一個禮拜,「戲劇史第二部」的教室裡依然不見小林綠的人影。我迅速地環視教室一周,確定她沒來以後,便在第一排的老位子坐下,趕在教授到來之前給直子寫信。我寫了些暑假旅行的事。寫我走過的路、經過的城鎮、邂逅的人們。我告訴她,一到晚上我就非常想她。自從不能相見之後,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需要她。我說「儘管學校的課極其無聊,但我仍舊秉著自我訓練的心情照常上課讀書。自從你走了,我不管做什麼都覺得興味索然。我只希望能再見你一面,再慢慢地談。可能的話,我想到你現在住的療養院去找你,能和你聚在一塊越久越好。但不知是否可能?能夠的話,我更希望能像從前一樣,兩個人並肩散步。這麼說也許太麻煩你了,但真的希望你能回信給我,不論是多短的信都好。」 光寫這些,就寫了四張信紙。我將它疊得漂漂亮亮的,然後裝進準備好的信封裡,再寫上直子老家的地址。 隨後,一個一臉憂鬱的小個頭教授走進教室,開始點名,跟著又用手帕拭去額頭的汗。他的腳不大好,總是拄著一支金屬制的手杖。「戲劇史第二部」這堂課雖不挺有趣,但總算教得還不錯,頗有聽的價值。照舊說過天氣很熱的招呼話後,他便談起在由裡皮底斯的劇本中,戴伍斯。艾克斯。馬奇那這個角色來了。接著他又談到由裡皮底斯所寫的神和艾斯鳩羅斯、索佛克列斯的不同之處。過了十五分鐘,教室的門板被打開,阿綠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運動衫和一條乳白的棉褲,戴著和上回一樣的太陽眼鏡。她向教授微微一笑,表示歉意之後,便在我身旁坐下。然後從背包裡拿出筆記本,遞還給我。筆記本裡還夾著一張紙條,上頭寫著:「星期三真對不起,你生氣了嗎?」 課上到一半,正當教授在黑板上白描希臘劇的舞臺裝置的圖案時,門再一次被打開,兩個戴著頭盔的學生走了進來。仿佛兩人一組的相聲似的,一個長得瘦瘦高高、膚色白皙,另一個則矮矮胖胖、膚色黝黑,還蓄著不挺相配的鬍子。高個子抱著一堆傳單,矮個兒則走到教授那兒,告訴他說剩下來的時間希望能讓大夥兒討論,因為還有比希臘悲劇更嚴重的問題已經蔓延到全世界了。那根本就不是要求,只是通告而已。教授於是回答說,他不知道眼前的社會還存在著比希臘悲劇更嚴重的問題,不過反正多說無益,就隨便他們好了。說著便抓住桌緣放下腳,然後拿起手杖,一跛一跛地踱出教室。 當高個子在分發傳單時,矮個子就立在講臺上發表演說。傳單上用一種能將所有事物單純化的簡潔字體寫著:「粉碎虛假的校長選舉」「集結全力支持第二次全校罷課」「痛斥日帝=工學協同路線」,立論是相當冠冕堂皇,內容也沒有什麼問題,但就是裡頭的文章一點說服力也沒有。既沒有令人折服的地方,也沒有煽動性。矮個子的演說也好不到哪兒去,根本是老調重彈。旋律不變,變的只是歌詞罷了。我覺得這夥人真正的敵人其實並不是國家權力,而是缺乏想像力。 「我們走吧!」阿綠說道。 我點點頭,站起身來,兩人便一同走出教室,就要踏出去時,矮個子對我說了些話,但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些什麼。阿綠則向他揮揮手,道了聲再見。 「喂!我們算不算反革命呀?」走出教室,阿綠對我說。「如果革命成功的話,我們會不會被吊在電線上呢?」 「在吊死之前我想先吃午飯。」我說。 「對了。我要帶你去一家餐廳,雖然有點遠,可能要花一點時間,要不要緊?」 「好哇!反正下午兩點才上課嘛!」 阿綠於是領著我搭上巴士,直驅四穀。這家店位於四穀靠裡側的地方,是一家便餐店。我們坐下後,還來不及開口聊些什麼,用朱紅漆的方盒裝著的當日便餐和熱湯就送過來了。這家店的確值得專程大老遠搭巴士來吃。 「蠻好吃的!」 「是呀!而且又很便宜。上高中時,我常到中飯哩!對這兒來吃了,我的學校就在這附近。學校管得很嚴,我們可都是偷偷來的。一旦被抓到在外頭吃飯,就會被退學呢!」 一摘下太陽眼鏡,阿綠的眼睛看起來比前些天困多了。她一會兒撫弄左手腕上的一隻細細的銀手環,一會兒又用小指指尖搔眼尾。 「困了?」我說。 「有點兒。昨晚沒睡飽。忙這個忙那個的,不過不要緊,別在意。」她說。 「前幾天真不好意思,因為突然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辦,而且是當天一早才發生的,我也無可奈何。本來是想打電話到餐廳去的,可是又把店名給忘了,也不知道你家的電話號碼。你等了很久吧?」 「沒關係啦!我反正閑得很。」 「這麼閑呀?」 「閑到可以分給你一些時間,讓你好好地睡一覺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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