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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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減少了自慰,相應的就會不事夢到春夢。基本上毫無例外的是白和黑的登場。結果還是一樣。但至少,這不是作自己想著而浮現出的形象。也許這聽上去只是藉口,這種解釋雖然只是換了一種說法,但對作而言卻有著不小的意義。 他做的那些夢的內容大抵都相同。雖然每一次的設定,動作上的細節會各有不同,但都是她們兩人裸著身子纏繞在作身上,用手指和嘴唇愛撫作的全身,接著刺激他的性器再到性交,這般流程是不變的。而最後作射精的對象一直是白。即便是和黑激情地交合了,將近最後的階段時等作反應過來,對象忽然就交換了過來,於是作在白的體內釋放出了精液。作開始做這種固定模式的夢,是因為在大二那個夏天被團體驅逐之後,無法再見到她們兩人的緣故。總之,就是從作橫下心決定忘記那四個人的事開始的,在那之前作不曾做過那樣的夢。作當然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個問題也深埋於其意識櫃子cabinet中「尚未決定」的抽屜裡。 作心中滿懷著無盡的挫敗,回到了東京。但灰田依然毫無音訊,不管是泳池還是圖書館,都看不到他的蹤跡。幾次三番打電話去他的宿舍,每次都說他不在。細想之下,他老家秋田的地址和電話自己都不知道。就這樣春假不知不覺結束了,學校新的學年開始了。作變成了大四的學生。櫻花開了,又謝了。那位年輕的友人依舊沒有音訊。 作還特地去了灰田所住的學生宿舍。宿舍管理人告訴他,灰田在上個學年結束的時候提交了退宿舍的申請書,行李也全都打包帶回去了。作聽了一時話都說不出來了。有關他退宿舍的理由,他搬去了哪裡,管理員一概不知,或者是這麼聲稱的。 作再去大學的辦公室查看學籍記錄,發現灰田提交了休學申請。因為相關個人的信息,修學的理由無法告知。灰田是在學期末的考試一結束之後,就自己把按了印章的休學申請和退宿舍申請提交了上去的。那個時候他還和作常常見面。在泳池一起游泳,到了週末留宿在作家裡,相談至深夜。即便是這樣,灰田把休學的事徹底瞞著作。只是若無其事地笑著對作說「要回秋田兩個禮拜左右。」接著就這麼消失在作眼前了。 作覺得也許再也不會見到灰田了。他好像下了什麼決心,要一聲不響的從我面前消失。這不是什麼湊巧,他是有著非要這麼做的明確的理由的。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灰田大概是不會再回這裡了吧。作的直覺沒有錯。至少直到作畢業,灰田沒有回到大學裡來,也依舊沒有聯繫。 那個時候作覺得,這真是不可思議。灰田重複了自己父親的命運。同樣在二十歲左右修了學,隱蔽了行蹤。簡直就是要沿著父親的足跡探尋下去一樣。還是說,父親的那段際遇是灰田捏造的故事呢?他是借著父親的名頭,想傾訴自己的什麼麼? 但是不知為何,這次灰田的消失,卻沒有前一次那樣給作帶來巨大的混亂。作也沒感覺到自己被拋棄被排斥的痛苦。因為失去了灰田,作反倒被一種平靜所支配了,一種奇妙而中立的平靜。雖然不甚理解原因,但作覺得也許灰田把自己一部分的罪惡和污穢接了過去,結果最後離開去了遙遠的地方。 灰田不在了,做自然覺得寂寞。變成這樣實在是遺憾的結局,灰田是他為數不多的一位重要的友人。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結果。灰田留下了一個磨咖啡豆的機器,半袋咖啡豆,拉紮爾貝爾曼演奏的李斯特的「巡禮之年」(3枚唱片一組),和作記憶中的那對清澈的不可思議的雙眼。 灰田離開學校過後一個月的那個五月,作第一次和真人的女性開始了性關係。那個時候他21歲了,21歲零六個月。作從學期初,在市內的設計事務所開始了製圖的打工兼實習。對方是在事務所結識的比作大四歲的單身女性,在那個辦公室做著事務的工作。她身材嬌小,頭髮很長,耳朵很大,腳的形狀很美。身材給人印象整體玲瓏緊致。長相與其說是美人,不如說是可愛的那類。一說笑話給她聽,她便笑的露出潔白的貝齒。從作進那家事務所開始,她就在各種事上待他很親切。作感覺到了她對自己抱有好感。也許是因為和兩個姐姐一起長大,作和比自己年紀大的女性在一起就能自然的放鬆下來。那位女性正好和自己的二姐一樣大。 作找了機會邀請她吃飯,之後再請她去自己房間,最後索性下了決心邀請到了床上。她哪一個都沒有拒絕,也幾乎沒怎麼猶豫。這對作來說是第一次,但總算一切順利的進行了下去。從頭到尾都沒有困惑,也沒有畏縮。所以對方好像還以為作雖然年紀小,但性經驗頗為豐富似的。儘管作實際上只在夢裡和女人做過。 作自然也對她抱有好感。她富有魅力,人也很聰明。當然沒法像灰田那樣給予作理性的刺激,但她性格爽快明朗,還充滿了好奇心,與她交談也很是快樂。在性愛方面她也很主動。作從和她的交合之中學到了很多女性身體的知識。 她雖然料理做的不怎麼好,但很喜歡打掃衛生,所以作的公寓很快就被徹底清潔的晶亮。地毯也好,床單也好,枕套也好,毛巾也好,浴巾也好都被換成了嶄新而乾淨的。作的生活自從灰田離開後,她便給作帶去了不少的色彩與生機。但是作那麼積極的接近這位比自己大的女性,追求她的肉體,不是因為對性愛的熱情,也不是因為對她有好感,就連是為了排解生活的寂寞也說不上。他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去證明自己不是同性戀者,以及自己不僅僅在夢中,在活生生的女性體內也能射精。這就是——作自身也許不會認同吧——他主要的目的。 於是,這個目的達成了。 週末時她會到作家裡過夜,就像不久之前灰田做的那樣。接著他們一起躺在床好好花上時間做愛,有時甚至持續到黎明。做的時候,他盡可能的只想著兩個人的肉體。他把意識集中在動作上,關掉想像力的開關,盡可能地把一切虛幻的——白和黑的裸體,灰田的嘴唇——驅趕到遠處。因為她在服用避孕藥,所以作就能毫無顧慮的在她體內射精了。對方看上去也很享受,滿足和作的性愛,到達高潮時會發出奇妙的聲音。沒關係,我是正常的。作這麼對自己說。由此也不再夢到春夢了。 這段關係持續了差不多八個月,然後兩人和平分手了。那是作臨近大學畢業時的事。那時作去電鐵公司的公司已經定下來了,設計事務所的打工也結束了。她在和作交往的同時,一面在故鄉的新瀉有著青梅竹馬的戀人(這個情況一開始就告知了的),四月就要正式結婚了。她辭了設計事務所的工作,到未婚夫工作地的三條市居住。有一天在床上她對作說,所以不能再見你了。 「他是個很好的人。」她把手放在作的胸口說道。「也許很適合我吧。」 「雖然再見不到你了很遺憾,但我應該說聲恭喜吧。」作說道。 「謝謝你。」她說道。然後就像在一頁的角落處用小體字添上注腳一般,加了一句「以後,也許還有機會見到你吧。」 「能那樣就好了。」作說道。但她加的這一注腳到底意味著什麼,他理解不了。只是淡淡的想到,就算對象換成了未婚夫,她大概會發出一樣的聲音吧。之後兩人又做了一次。 沒辦法再一周見她一次了,作是真的引以為憾。為了回避那鮮明的性夢,也為了延續現在的狀態生活下去,他需要固定的性夥伴。但她的結婚對作來說反倒是個方便。因為對這個比他大的女朋友,他只抱著安穩的好感和健康的性欲而已。而且那個時候,作步入了人生新的階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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