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跨越過去。」作重複了沙羅的話。「具體是怎樣做呢?」

  沙羅把雙手放在了桌上,十根手指微微的張開著。左手的小指上帶著戒指,上面嵌著小小的杏仁狀的寶石。她稍稍盯著那枚戒指看了一會兒,隨後抬起了頭。

  「為什麼你會被那四位友人決絕地拒絕,為什麼非要對你做這種事不可,這中間的理由你應該憑你自己的力量去搞清楚,這是我的看法。」

  作想把剩餘的咖啡喝完,但發現杯子已經空了,就放回了茶碟上。被子碰到茶碟的時候,出人意料的發出了碰撞聲。服務生好像是聽到了那聲響,來到了作他們那桌前,往他們兩人的杯子裡注入了冰水。

  等服務生走開後,作說道。

  「之前我也說過了,從我的角度,是想盡可能地把那件事徹底忘掉。那個時候受的傷在慢慢癒合,我也努力地克服了那份疼痛過來。為此也花了很長的時間,長好的傷口我不想現在再去重新揭開。」

  「但是,事實到底是怎麼樣呢?也許那只是表面看上去在癒合而已啊。」

  沙羅探頭直視著作的眼睛,用冷靜的語調說道,「在裡層,可能還在淌著血,你沒這麼想過麼?」

  作沉默的思考著,沒法回答她。

  「哎,那四人的全名能告訴我麼?還有你們上的高中的名字、畢業的年份和升學的年份,還有他們各自當時的地址。」

  「你知道這些,要怎麼做呢?」

  「我想盡可能詳細查查他們現在在哪裡,在做著什麼。」

  作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為了什麼?」

  「為了讓你和他們見面談談,讓你有機會知道十六年前發生的那件事的解釋。」

  「但要是我說我不願這麼做呢?」

  沙羅把放在桌上的手背了過來,把手心朝上放。但她的眼睛仍舊隔著桌子直視著作。

  「那我就直接說了?」

  「當然可以。」

  「其實我很難說出口。」

  「不管是什麼都好,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上次見面的時候,我說不想去你家裡,還記得麼?你可明白那是為什麼?」

  作搖了搖頭。

  「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也覺得自己很喜歡你,就是說是男女之間的那種感覺。」沙羅說道,然後稍微頓了一會兒。「但是你好像心裡還有著很大的問題。」

  作沉默著看著沙羅的臉。

  「接下去的這部分就有些難以開口了,就是難以表達清楚。一旦說出來,就會過分的簡單化了。但因為這畢竟是感覺上的東西,沒辦法富有條理的用邏輯來說明。「

  沙羅輕輕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用眼睛測著什麼距離,然後說道。「被你抱著的時候,我感覺到你像是在別的其他的地方,在離相擁著的我們不遠之處。你人很溫柔,這是很好的事,但……….」

  作再一次拿起空的咖啡杯,用兩手包著杯子。然後又把它放回了茶碟上,這次很注意沒弄出聲音。

  「我不明白啊。」作說道。「我那個時候只想著你,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想,也不記得自己身處什麼其他地方。老實說,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法想你之外的事。」

  「也許是這樣,也許你只想著我。你這麼說的話,我就相信你說的。但即便是這樣,你的腦子裡還是鑽入了別的什麼東西。至少我感覺到了類似距離的東西,這也許只有女人才能明白。不管怎樣,我想讓你知道的是,這樣的關係我沒法長久繼續下去,就算我喜歡你也是一樣。我的性格比看上去要更直接而貪心。如果以後你想和我認真交往下去的話,我不想有不明實體的什麼進入到我們中間來。你明白了我的意思麼?」

  「就是說不想再見我了?」

  「不是那樣的。」她說道。「和你這麼見面談話是沒關係的,我是很開心的。但是你的房間我不願再去了。」

  「就是說不能再與我親近了麼?」

  「應該是沒辦法了。」沙羅乾脆的說道。

  「是因為我心裡有問題?」

  「是的,你的心裡還存留著一些問題。也許比你所以為的,還要根植於更深處。但是只要你有意,問題就一定都能解決,就像修理出了問題的車站那樣。但是為此,你需要必要的資料,要畫正確的設計圖,要制定詳細的進度表。事物的優先順序是最先要明確的。」

  「你想說的是,為了解決問題,我需要和他們四人再一次見面說清楚?」

  她點了點頭。「你不應該再是那個純真而容易受傷害的少年了,你必須作為一個獨擋一面的專業人士去和過去面對面。不是只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而要去正視必須看清的事情啊。你不這麼做的話,將來的人生你仍舊會背負著這個重負。所以,把那四個人的名字告訴我吧。我會先去粗略的查一查他們現在在哪裡做著什麼。」

  「怎麼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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