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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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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必須做的大約是克服你心中的恐怖和憤怒。」叫烏鴉的少年說,「引來光明,融化你那顆心的冰凍部分。這才算真正變得頑強。只有這樣才能成為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我的意思你可明白?現在開始還為時不晚,現在開始你還可以真正找回自己。動腦筋思考,思考何去何從。你絕對不蠢,思考應該不成問題。」 「我難道真殺死了父親?」我問。 沒有回音。我回頭看去,叫烏鴉的少年已不在那裡。我的問話被沉默吞噬。 在深邃的密林中我一個人孤苦伶仃,覺得自己徹底成了空殼,覺得自己成了大島有次說過的「空幻的人」。我身上有個巨大的空白,那空白至今仍在一點點繼續膨脹,它迅速吃掉自己身上殘存的內核,我可以聽見它吃的聲音。自己這一存在越發變得無可理喻。我的確山窮水盡了。這裡沒有方向,沒有天空沒有地面。我想佐伯,想櫻花,想大島,但我距他們所在的場所有幾光年之遙,如倒看望遠鏡,無論手伸出多遠都無法觸及他們。我孤單單地置身於幽暗的迷宮。大島叫我傾聽風聲,我傾聽風聲。然而這裡絲毫無風。叫烏鴉的少年也不知去了哪裡。動腦筋思考,思考何去何從。 可是我再也思考不了什麼。不管思考什麼,我到達的地方終歸只能是迷宮的盡頭。我的內核究竟是什麼?那是同空白對立的東西不成? 我認真地想:假如能徹底抹殺自己這一存在該有多好!在這厚厚的樹牆中、在這不是路的路上停止呼吸,將意識靜靜埋入黑暗,讓含有暴力的黑血流盡最後一滴,讓所有遺傳因子在草下腐爛。恐怕唯有這樣我的戰鬥才能結束,否則,我勢必永遠殺害父親、姦污母親、姦污姐姐,永遠損毀世界本身。我閉目合眼,凝視自己的內心。覆蓋那裡的黑暗淩亂不堪,粗糙無比。烏雲裂開時,山茱萸的葉片迎著月光,如千萬把刀刃熠熠生輝。 這時,皮膚裡面好像有什麼被替換,腦袋裡哢嚓一聲響。我睜開眼睛,深深吸氣,把噴漆罐扔在腳下。扔掉柴刀,扔掉指南針。所有東西發出聲音落在地面。這些聲音仿佛來自極遙遠的地方。我覺得身上一下子輕了許多。我拉下背上的尼龍背袋一併扔在地上。我的觸覺遠比剛才敏銳。周圍的空氣增加了透明感。森林的氣息變得更濃了。約翰·科特倫仍在耳底繼續著迷宮式的獨奏。那裡無所謂終止。 隨後我轉念從尼龍袋中取出小獵刀揣進衣袋。這是從父親書桌裡帶來的利刀,必要時可以用來劃開手腕血管,讓我身上所有的血流去地面,以此破壞自己這一裝置。 我把腳踏入森林的核心。我是空幻的人,我是吞噬實體的空白。正因如此,那裡已沒有值得我怕的東西,全然沒有。 於是,我把腳踏入森林的核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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