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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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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精神上男性,肉體上女性 星期一圖書館不開門。平日圖書館也夠安靜,休息日就更加安靜,儼然被時間遺忘的場所,或者像不希望被時間發現而悄然屏息的地方。 沿閱覽室前面的走廊(掛出非本館人員請勿入內的牌子)前行,有工作人員用的洗滌台,可以做飲料加熱,也有微波爐。再往裡是客房的門,裡面有簡單的衛生間和貯物室,有單人床,床頭櫃上有讀書燈和鬧鐘,有能寫東西的書桌,桌上有檯燈,有罩著白布套的老式沙發,有放衣服的矮櫃,有單身者用的小電冰箱,上面有可以放餐具和食品的餐櫥。若想做簡單的飯菜,用門外的洗滌台即可。浴室裡香皂、洗髮液、吹風筒和毛巾一應俱全。總之生活用品大體齊備,如果不是長期居住,一個人生活不會有什麼不便。朝西的窗口可以看見院裡的樹木。時近黃昏,開始西斜的太陽透過杉樹枝閃閃爍爍。 「我懶得回家時偶爾也睡在這裡,此外沒人用這個房間。」大島說,「據我所知,佐伯從來沒有用過。就是說,你住在這裡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 我把背囊放在地板,環視房間。 「床單配好了,電冰箱裡的東西夠你應付幾天:牛奶、水果、蔬菜、黃油、火腿、奶酪……做考究的飯菜自然勉強,但做個三明治、切蔬菜弄個色拉還是夠用的。改善生活,可以外訂或到外面吃。洗衣服只能自己在浴室洗。此外可有我忘說了的?」 「佐伯一般在哪裡工作呢?」 大島指著天花板說:「館內參觀時不是見到二樓書房了麼?她總在那裡寫東西。我離開的時候,她下來替我坐在借閱台裡。不過,除了一樓有什麼事,她都在那裡。」 我點頭。 「我明天上午十點之前來這裡,講一下大致工作日程。來之前,你先慢慢休息好了。」 「這個那個的,謝謝。」 「Mypleasure①。」他用英語應道。 大島走後,我整理背囊裡的東西。把不多的幾件衣服放進矮櫃,襯衫和上衣掛上衣架,筆記本和筆放在桌上,洗漱用具拿去衛生間,背囊收進貯藏室。 房間裡除了牆上掛的一小幅油畫沒有任何裝飾性東西。油畫是寫實的,畫一個海邊少年。畫得不壞,沒准出自名畫家之手。少年大概十二三歲,戴一頂白色太陽帽,坐在不大的帆布椅上,臂肘拄著扶手,臉上浮現出不無憂傷又不無得意的神情。一隻黑毛德國牧羊狗以保護少年的姿勢蹲在旁邊。背景是海。也畫有其他幾個人,但太小了,看不清臉。海灣裡有個小島。海上漂浮著幾片拳頭形狀的雲。夏日風光。我坐在桌前椅子上,看了一會兒畫。看著看著,覺得好像實際聽到了海濤聲,實際聞到了潮水味兒。 上面畫的,說不定是曾在這個房間裡生活的少年。佐伯所愛的同齡少年,二十歲捲進學生運動派別之爭而被無故殺害的少年。儘管無法確認,但我總有這個感覺。風景也像是這一帶的海邊風景。果真如此,畫中所畫的就應該是四十年前的風景了。四十年的時間,對我來說幾乎是無限漫長的。我試著想像四十年後的自己,好像在想像宇宙的盡頭。 第二天早上大島來了,告訴我開圖書館的順序。開門,開窗換空氣,地板大致過一遍吸 ———— ①意為「不用謝」。 塵器,用抹布擦桌子,給花瓶換水,開燈,需要時往院裡灑水,時間到了打開外面大門。閉館時順序大體相反。鎖窗,再用抹布擦桌子,關燈,關門。 「沒有什麼怕偷的東西,關門關窗不那麼注意也未嘗不可。」大島說,「但佐伯也好我也好都不喜歡邋遢,盡可能做得井井有條。這裡是我們的家。應該對其懷有敬意。希望你也能這麼做。」 我點頭。 接著,他教我借閱台裡的工作:坐在裡面做什麼、如何給讀者當參謀。 「眼下坐在我旁邊看我怎麼做,記住順序。沒有多難。有什麼難解決的事,就去二樓找佐伯,往下她會處理好的。」 佐伯快十一點時來。她開的「大眾·高爾夫」引擎聲很特別,一聽就知道。她把車停在停車場,從後門進來,向大島和我打招呼。「早上好,她說。「早上好,大島和我說。我們之間的話就這兩句。佐伯身穿藏青色半袖連衣裙,手裡拿著棉質上衣,肩上垂著挎包,身上幾乎沒有飾物,也不大化妝。儘管如此,她仍有一種令對方目眩的東西。她看著站在大島身旁的我,表情似乎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而是朝我淺淺一笑,靜靜地登樓梯上二樓。 「不怕的。」大島說,「你的事她全部瞭解,無任何問題。她這人不說多餘的話,僅此而已。」 十一點,大島和我打開圖書館。開門也沒人馬上進來。大島教我檢索電腦的方法。圖書館常用的是IBM,我已習慣了它的用法。接下去教我如何整理借閱卡。每天有幾本新書郵寄來,用手寫進卡片也是工作的一項內容。 十一點半有兩位女性結伴而來,身穿同樣顏色同樣款式的藍牛仔褲。個子矮的頭髮弄得跟游泳運動員一樣短,個子高的頭髮編成辮。鞋都是散步鞋,一雙是耐克,一雙是阿西克。高個兒看上去四十光景,矮個兒似乎三十左右。高個兒花格襯衫戴眼鏡,矮個兒則是白色襯衣。雙方都背著小背囊,臉色如陰天愁眉不展,話語也少。大島在門口存行李,她倆頗不情願地從行李中取出筆記本和筆。 兩人一格一格細看書架,認真查看借閱卡,不時往本本上記什麼。書不看,椅子不坐。較之圖書館讀者,更像檢查庫存的稅務署調查員。大島也捉摸不出這兩人是什麼人來這裡幹什麼,他朝我使個眼色,略微聳了聳肩。極其審慎地說來,預感不大妙。 到了中午,大島在院子裡吃飯,我替他坐在借閱台裡邊。 「有件事想請教。」女性中的一個走來說道。個子高的。硬梆梆的聲調,令人聯想到忘在餐櫥盡頭的麵包。 「啊,什麼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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