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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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變得相當寒冷。滿街堆著萬聖節用的南瓜。清晨,沿河的道路灑滿了五彩斑斕的落葉。晨跑時,手套已經成了必需品。 十月二十九H,賽事一周之前。自早晨開始,星星點點地飄舞起小雪,正午過後,正式變成了一場大雪。不久之前還仿佛夏天一般呢!我暗自驚歎。站在大學辦公室的窗前,我眺望濕漉漉的雪片漫天飛舞。身體狀況不賴。練得疲勞不堪時,雙腿沉重,連走起路來都東倒西歪,而最近跑步時卻感覺步態輕盈。我明白自己大約巧妙地擺脫了疲勞。奔跑時,也會生出「還想再跑下去」的心情。 儘管如此,不安還是不肯遁去。那曾在眼前一閃而過的陰影,莫非煙消霧散了麼?它不會仍然潛伏在我的體內,靜靜地等待出擊的時機麼,就像一個躲藏在看不到的地方屏息縮肩、等待著人睡熟的高明盜賊一樣?我凝神注目,試著窺視身體內部,企圖看清存在於彼的東西是什麼形態。然而如同我們好似迷宮的意識,我們的身體也是一個迷宮,處處是黑暗,處處有死角,處處有著無言的啟示,處處有兩意性在等候著我們。 我手中所持的,僅僅是經驗和本能。經驗教給我:「該做的都做了,怎麼胡思亂想也於事無補,只有坐待那一天的到來。」本能告訴我的只有一句話:「想像!」我閉起眼睛,想像自己從布魯克林,從哈林區到中央街區,和幾萬名跑者一起跑過紐約街頭的情形;自己越過好幾座巨大的鋼鐵吊橋的景象;沿著熱鬧的中央公園南端,邊跑邊接近終點時的心情;跑完比賽之後去就餐的、賓館附近那家古色古香的牛排店。我不再凝神注視黑暗的顏色,不再側耳傾聽沉默的聲音了。 蘭登公司負責我的書的麗絲,給我發來了一份Email,說她也將參加紐約城市馬拉松賽跑。這是她首次跑全程馬拉松。我回復道:「享受賽跑!」(Haveagoodtime!)是的,馬拉松賽跑,只有享受它才有意義。如若不是一種享受,何以有好幾萬人來跑這四十二公里的賽程呢? 我再度確認了中央公園南端賓館的預約,預購了波士頓至紐約的機票,將穿慣的運動衫褲和穿熟了的慢跑鞋塞進健身袋。接下來唯有好好養息身體,靜靜地等待比賽當日了。一心祈禱那天是好天氣,是個出奇美麗的秋日。 每次去跑紐約城市馬拉松而造訪那座城市(這次好像是第四次吧),我腦中都會晌起那支瓦農·杜克(VernonDuke)作曲的灑脫而美麗的歌謠——《紐約的秋日》(AutumninNewYork)。兩手空空的夢想家們,註定為這奇異的土地歎息。這便是紐約的秋日,我喜愛再次生活在這裡。Dreamerswithemptyhands,MaysighforexoticlandsIt』SautumninNewYork,It』Sgoodtoliveagain. 十一月的紐約實在是一個魅力十足的城市。空氣仿佛打定了主意,澄靜而晴朗。中央公園的樹木開始染成金黃色。天空高不可測,高樓大廈的玻璃奢華地反射著陽光。從一個街區到另一個街區,似乎可以無窮無盡地一直走到永遠。伯格道夫·古德曼百貨店的櫥窗裡,展示著高雅的羊絨大衣。街角飄漾著烤椒鹽卷餅的香味。 賽事當天,是一面用雙足跑過紐約的秋日,跑過那「奇異的土地」,一面盡情地體味它呢?還是毫無餘裕可言呢?還沒有開跑,我無從得知。這,才是馬拉松比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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