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1Q84 BOOK3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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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先驅】的人在找深繪裡嗎?他們是知道深繪裡和天吾的關係的。他們掌握著他受小松的拜託重寫《空氣蛹》的事實。所以才讓牛河接近天吾。他們那樣的花功夫(現在還不明白是為什麼)也要把天吾置於自己的影響之下。如此想來確也有監視天吾公寓的可能性。 可是這麼做,他們也太花費時間了。深繪裡在天吾的屋子裡待了將近三個月。他們都是組織化的人。有著相當實際的力量。想要把深繪里弄到手的話,應該什麼時候都能做到。沒有必要花費時間手段監視天吾的公寓。而且如果他們真的在監視深繪裡,應該不可能由她隨意的出入。那樣的情況下深繪裡還是收拾行李離開了天吾的公寓,去代代木的補習學校將信拜託給朋友,然後就那麼移動到了別的場所。 越是分析著邏輯,天吾的腦袋就越是混亂。只能認定他們想要的不是深繪裡。也許他們在那時想要的不是深繪裡,而將別的對象置換成了行動目標。雖然和深繪裡有關,卻並不是深繪裡的誰。因為某些理由,深繪裡本人也許對【先驅】已經不再構成威脅。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現在為什麼還要特地監視天吾的公寓不可呢? 天吾從補習學校的公用電話給小松的出版社去電話。雖然是禮拜天,但是天吾知道小松喜歡在休息日去公司工作。如果沒有別的人在公司是多麼好啊是小松的口頭禪。可是沒有人接電話。天吾看看手錶。還是上午十一點。小松不會這麼早到公司。不管是禮拜幾,他開始一天的行動怎麼都得太陽經過天頂。天吾在自助餐廳的椅子上坐下,喝著淡淡的咖啡,再一次讀起深繪裡的信,和往常一樣漢字極其的少,缺乏標點和換行的文章。 【天吾先生天吾先生從貓的小鎮回來讀著這封信真是太好了但是我們在被人看著所以我必須離開這個房間而且是現在馬上不用擔心我的事但是已經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和之前說過的一樣天吾先生尋找的人就在從這裡能走去的地方可是請注意被人看著的事】 天吾讀了三遍這封電報一般的信,疊好後放進口袋裡。和往常一樣,越是反復的讀深繪裡的文章的可信度就越強。他在被誰監視著。天吾現在將其作為事實接受了下來。他抬起頭,環視著補習學校的自助餐廳。因為是上課的時間,餐廳裡幾乎沒有人。有幾個學生在念著課文,不時往筆記裡加點什麼。沒有發現像是背地裡監視天吾的人。 基本的問題。如果他們不是在監視著深繪裡的話,他們在這裡監視的究竟是什麼呢?天吾自己,還是天吾的公寓?天吾試著考慮。當然一切都只是推測。可是天吾感覺他們關心的不會是自己。天吾只不過是接受委託改寫《空氣蛹》的修理工罷了。書已經出版,成為社會的話題,然後話題消失,天吾的人物也完全結束。現在更加沒有理由再關心。 深繪裡應該基本沒有出過公寓的房間。她能感覺到那個視線,意味著他的公寓被人盯著。可是究竟是在哪裡監視呢。都會裡魚龍混雜的區域裡,天吾住著的三層房間不可思議就在落不進視線的位置。這也是天吾喜歡那個房間長期住著的原因之一。他那個年長的女朋友對此也做了很高的評價。「外表姑且不論,」她經常說到。「這個房間不可思議的安穩。和住著的人一樣。」 黃昏前,大大的烏鴉來到窗邊。和深繪裡在電話裡說過這只烏鴉。烏鴉在窗外花盆狹小的縫隙裡站著,大大的漆黑的翅膀咯咯咯咯地磨蹭著玻璃窗。歸巢之前在天吾的房間外停留一會,已經成了那只烏鴉的每日功課。而且烏鴉對天吾的房間內部似乎多少有些關心的樣子。臉的一側大大的黑眼睛快速的動著,透過窗簾的縫隙中收集情報。烏鴉是聰明的動物,好奇心也強。深繪裡和那只烏鴉說過話。可是不管怎樣,很難認為烏鴉會是誰的手下來偵察天吾房間的情況。 那樣的話,他們究竟是從哪裡偵察房間的情況呢? 天吾從車站回到公寓的路上,順道去超市買東西。買了蔬菜雞蛋牛奶和魚。然後抱著紙袋在公寓的玄關前停下,以防萬一滴溜溜的四處張望。沒有可疑的地方。一成不變的風景。如同黑暗的內臟一般從上面垂下的電線,狹窄的前庭枯萎的草坪,生滿鏽的郵箱。也試著聽了聽。但是除了都市特有的展翅一般的一刻不停的噪音之外,什麼也沒聽到。 回到房間整理食物後,走到床邊打開窗簾,審視著外面的風景。隔著道路的對面是三棟很老的住家。都是在狹小的用地上建的兩層住宅。房子主人都上了年紀,典型的老資格住戶。表情嚴肅的人,討厭一切變化。不管怎樣也不可能歡迎沒見過的陌生人進入自家房子的二樓。而且再怎麼努力從那裡探身出去,應該也只能看見天吾房間天花板的一部分。 天吾關上窗戶,煮開水泡了咖啡。在餐桌邊上坐下一面喝著,一面考慮各種各樣的可能性。誰在這附近監視著我。然後青豆在從這裡能步行到的地方(或許)。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性嗎。還是說只是偶然的巧合呢。可是不管怎麼想都沒有結論。他的思考,像是迷宮裡所有出口都被堵住,只能聞見奶酪味的可憐老鼠一般。在同一條路上咕嚕嚕的轉著。 他放棄思考,開始看起在車站小賣店買的報紙。這個秋天,再次當選為總統的羅納德裡根管中曾根康弘首先叫做【小康】,中曾根首相管總統叫做【羅羅】。當然也許是因為刊登了照片的緣故,兩人像是在談論著將建築材料換成便宜粗糙的建築工人似的。因為英迪拉甘地首相的暗殺而引起的騷亂在印度國內持續著,很多錫克教教徒在各地慘遭殺害。日本的蘋果史無前例的豐收。可是引起天吾興趣的消息一條也沒有。 時鐘的針指向二點,再向小松的公司打去電話。 給小松打電話響上十二聲是很有必要的。和往常一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那麼容易取起話筒。 「天吾君,真是好久不見了。」小松說。他的語氣多少回復到了以前。亂溜溜,帶著些演技。 「這兩周一直請假待在千葉。昨天傍晚才剛剛回來。」 「你父親的情況不好。真是很難辦吧。」 「沒那麼難辦。父親只是深深的睡過去了。我只是在那裡,看著他睡打發時間。然後在旅館寫小說。」 「但是一個人或生或死,都是很難辦的事情。」 天吾岔開話題。「好像是說過,有不得不和我說的事吧。之前這麼說過。很久之前。」 「是那件事。」小松說。「一直想和天吾君好好的見上一面。有時間嗎?」 「重要的事,早一些比較好吧?」 「啊啊,或許早一些比較好。」 「我今天晚上倒是有時間。」 「今晚就行。我也有時間。七點怎麼樣?」 「七點沒問題。」天吾說。 小松約定了公司附近的一間酒吧,天吾也去過那裡幾次。「那麼禮拜天也開著,禮拜天幾乎沒有客人,可以安靜的說上話。」 「會很長麼?」 小松就此想了一會。「怎麼樣呢,不實際地說出來的話,是長是短我也不知道。」 「沒關係的。小松先生怎麼高興怎麼說。我陪著。因為不管怎樣我們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是這樣的吧?還是說小松先生已經換到別的船上去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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