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車爾尼雪夫斯基 > 怎麼辦? | 上頁 下頁 |
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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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冷靜地看待婚姻,婚姻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妻子不幸福,為什麼不能跟丈夫離婚呢?可是我不會對您這樣說的。您認為離婚是不能容許的,您女兒也受的是這種觀念的教育,您和她都以為離婚是一種真正無法彌補的損失,並且,她還來不及轉變觀念時,她就要叫這個人給折磨死了,這樣死比生肺病而死更糟。不過我們得從另一方面來看問題。為什麼您不信賴您女兒的理智?她不是瘋子吧?永遠要依靠理智,只要您讓理智自由活動,它決不會對一件正當的事情做出錯誤的判斷。您自己不該束縛您女兒的理智。還理智自由吧,如果真理在您這一邊的話,理智一定會引導她到您這邊來,激情遇到障礙會使人暈頭轉向,排除了障礙,您的女兒才能理智起來。給她選擇愛或不愛的自由,她就會看出這個人是否值得她愛了。讓他來當回未婚夫吧,過些時候,她自己就會不要他的。」 這種看待事情的方法對於波洛佐夫來說是太新奇了。他毫不客氣地回答道,這是胡說,他不會相信的,他深諸世事,見過人們中間的許許多多輕率行事的例子,因此他不敢指望人們的理智,更何況指望一個十七歲的姑娘的理智,那就更加可笑了。基爾薩諾夫白費氣力地反駁說,人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才會輕率行事:或者正在火頭上,憑著一時的衝動,或者當一個人沒有自由,被阻力刺激產生逆反心理的時候。這類見解在波洛佐夫看來完全莫名奇妙。「她是瘋子。聽任這樣一個娃娃去掌管自己的命運,真荒唐,讓她死了更好些。」——他無論如何不肯放棄這些看法。 當然,一個陷入迷誤的人,不管他的思想多麼固執,假如另外一個更有修養,對事情看得更清楚、理解得更深刻的人堅持進行努力,爭取使他從迷誤中走出來,那麼迷誤也就不會存在下去了。這是對的。不過同他據理力爭要花費多少時間啊?今天的交談當然也不會毫無結果,儘管現在還看不出它對波洛佐夫有什麼影響,老人總會考慮基爾薩諾夫說的那些話的。這是必然的。假如繼續跟他這麼談下去,他便會改變主意了。可是他自恃有經驗,認為自己不會出差錯,他堅強、固執。用言語來說服他無疑是可能的,儘管不會很快生效。但是任何拖延都有危險,長期拖延也許會招致死亡。而採用按部就班的據理力爭的方法之後,長期拖延是不可避免的了。 必須採取激進的辦法。那自然要冒風險,但是使用激進的辦法只是冒點風險而已,否則卻必定會招致死亡。其實,這裡面的風險完全不像有些人想像的那麼大,因為這些人對生活規律的瞭解不如基爾薩諾夫透徹。風險並不大,但是不能輕視。全部彩票中只有一張空票。抽上它可能性不大,可是萬一抽上了呢?誰要去冒險,就該做好準備:即使拍上空票,眼睛眨都不眨。基爾薩諾夫見過那位姑娘泰然自若、不動聲色的堅強態度,並且因此而抱有信心。但是他有權讓她冒險嗎?當然有權。現在對她來說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不致因此事毀掉身體,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可能性很快死掉。如果採用激進的辦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於她有害。就讓她抽個彩冒冒險吧,那看起來較為可怕,因為結局來得快,實際上的危險要小得多。 「好,」基爾薩諾夫說,「既然您不願意採用您能掌握的辦法治好她,我就用我的辦法來治。明天我再召集一次會診。」 他回到病人身邊,告訴她她父親挺頑固,比他預料的還要頑固,必須採取斷然措施行動起來對付他。 「不行,無濟於事。」病人傷心地說。 「您確信這點嗎?」 「嗯。」 「您準備死嗎?」 「嗯」 「要是我決定讓您冒險去死,怎麼樣?我為了贏得您的信任,曾對您順便提到過,我說凡是您需要做的,我都會同意;現在我再重申一遍。要是不得不給您一包毒藥,怎麼樣?」 「我早已看出我只有一死了之,還剩下幾天的時間了。」 「如果明天早上就死呢?」 「那更好。」她非常鎮靜地說。 假如只剩下一個法子才能有救——以一死的決心來作為自己的精神支柱,那麼這個精神支柱差不多總能管用。如果您說:「你得讓步,不然我就死掉。」那麼差不多對方總會讓步的。不過您要知道,人不應當拿這樣一個重大的原則當兒戲。另外,也決不能丟自己的面子,如果對方不肯讓步,那您也非死不可。他向她說明了自己的計劃,從這些談論看出,他的計劃已經有了眉目。 5-06 假如在別的情況下,基爾薩諾夫當然連想也不會想到採取這類冒險辦法的。最簡單不過的是:把姑娘從家裡帶走,讓她跟她的心上人結合。可是這一回,由於姑娘的傳統觀念加上她所愛的人的特點,事情變得錯綜複雜了。在她的觀念中妻子是不能和丈夫離異的,因此即使她已經看出跟他共同生活只有痛苦,她也要死抱住這個惡棍不放。讓她跟他結合比殺死她更糟。因此只剩下一個辦法:要不殺死她,要不給她一個醒悟的機會。 第二天召集了一次會診,參加的都是上層開業醫生中名望最高的人士,竟然包括了五位極重要的人士,否則怎麼能影響波洛佐夫呢?作出的裁決必須是他認為無法駁回的。基爾薩諾夫講了話,他們煞有介事地聽著,又煞有介事地隨聲附和著。他們不附和也不行,因為諸位都記得,世上有個克勞德·貝爾納,住在巴黎,除此以外,基爾薩諾夫講的話又是那麼高深莫測——叫這些毛頭小夥子見鬼去吧!——他們連聽都聽不明白,怎能不隨聲附和呢? 基爾薩諾夫說,他仔細地檢查過病人,他完全同意卡爾·費多雷奇的話:這是不治之症。而這種病的臨終掙扎是挺痛苦的,總之,病人多活一個小時,就多受一個小時的罪。所以他認為參加會診的醫生有責任作出決定,應以仁愛為懷,使用大劑量的嗎啡終止病人的痛苦,她也可以從此長眠不醒了。講了這樣一席話後,他才主持會診,又對病人做了一次檢查,以便確定採納還是否決他這意見。醫生們一邊檢查,一邊不知所措地眨巴著眼睛聽基爾薩諾夫那些猶如冰雹襲來般的莫測高深的解釋,他們回到原來會診的那間遠離病人臥室的大廳裡,決定給病人服用致命劑量的嗎啡終止病人的痛苦。 他們作出決定之後,基爾薩諾夫拉鈴召喚僕人,要他請波洛佐夫到會診的大廳來。波洛佐夫走了進來。神醫中最關鍵的人物用彬彬有禮、悲涼而又略帶莊嚴的詞句、低沉而又稍顯高亢的聲調,向他宣佈了醫生們的決議。 這對於波洛佐夫無異於當頭一棒。儘管他預料女兒死期已臨近,但並不知道是否馬上到來,現在他卻聽說再過半個小時她就不在人間了——這兩件事可完全不同啊。基爾薩諾夫緊張地注視著波洛佐夫,他完全相信達到了他預期的效果,然而這事畢竟夠刺激神經的。老人驚呆了,沉默了兩分鐘才說:「不行!她快叫我這頑固老頭害死啦!我什麼都同意!她能好嗎?」——「當然。」基爾薩諾夫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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