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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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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的人物和結局 5-01 波洛佐娃在給她那位女友的信中說,她感激韋拉·巴夫洛夫娜丈夫給予她的許多恩惠。為了解釋這一點,必須說說她父親是怎樣的一個人。 波洛佐夫是一名退役騎兵大尉或上尉。在職期間,他依照那舊時代的習俗,花天酒地,把一個相當大的祖傳莊園揮霍掉了。揮霍完畢,他才死心塌地,辭職賦閑,打算重起爐灶,置份產業。他把自己最後的一點積蓄歸總起來,發現還有一萬紙盧布呐——當時通用紙幣——於是開始用這筆錢去做小宗糧食生意,搞了各種各樣小型的承包業務,只要他力所能及,資金夠用,任何有利可圖的事他都不放過。過了十來年,他的資本就很可觀了。他名聲不錯,被公認是一位穩健而機靈的人,又有官銜,還是當地的望族,現在他完全可以在他所經商的那兩個省份中,選擇一位中意的富商之女做未婚妻了,於是他鄭重認真地選中了一位擁有五十萬(還是紙幣)陪嫁的姑娘。當時他四十來歲,那還是我們見到他的女兒跟韋拉·巴夫洛夫娜成為好友之前二十多年的事。有這樣的一筆鉅款加到了他原先的資產上面去,他就進一步大規模地拓展他的事業,又過了十來年,他就成了百萬富翁(當時開始用銀幣計算)。這時候他的妻子已經去世。她習慣了外省生活,在世時一直不讓他搬往彼得堡。現在他終於遷居彼得堡來了,他的事業也發展得更快,又經過了十來年,人家估計他擁有三四百萬了。姑娘們和寡婦們,年輕的、年老的,紛紛向他獻殷勤,他卻無意續弦,部分的原因是他對亡妻矢志不渝的感情,更主要的還是因為他不願給他的愛女卡佳找一個後母。 波洛佐夫繼續發展自己的事業,如果他肯幹包稅這一行,那他的家財早就不止三四百萬,而是上千萬了,可他厭惡這一行,認為只有一般貨物的承包和供貨才是正經業務。他的富豪朋友嘲笑他看不清這兩者之間的差別是微乎其微的,他們並沒有說錯。他雖然錯了,還是一再重複自己的意見道:「我只做生意,決不願靠掠奪發橫財。」但是在他女兒跟韋拉·巴夫洛夫娜結識以前一年或一年半,卻出現了一個極為明顯的證據,證明他的商業跟包稅很少有實質性的差別,儘管他自以為兩者差別很大。他大批承包粗麻布或是糧食,或是制靴用的皮革——我不太清楚——可是由於他的歲數、一帆風順的經歷和日益增長的威望,他一年比一年更固執和傲慢,他跟一位要人吵翻了,他發火,罵人,結果很糟糕。過了一個星期,人家對他說:「你就服個軟吧。」——「我不服。」——「那你會破產的。」——「破產就破產,我不願服軟。」過了一個月,他們還對他這麼說,他的回答依然如故。他服軟倒是沒有服軟,破產可真是破產了。他的貨物被認為不合格,除此之外,他還有什麼過錯或不良的企圖被發現了,於是他那三四百萬全部不翼而飛,波洛佐夫到六十歲時成了窮人。那是說,跟不久以前相比,他是一個窮人。假如就生活而言,不去跟以前做比較的話,他過得還是很不錯的:他在一家硬脂工廠裡留有股份,他並沒氣餒,做了這家工廠的廠長,得到了很優厚的薪俸。此外,由於某種運氣,他還保全下好幾萬盧布。如果他能在十五年或者十年以前擁有這樣一些餘款,也就足夠他重新振作,發展事業,再攀高峰了。可是波洛佐夫已年逾六十,攀登起來會有困難,他認為再做這方面的嘗試為時已晚,力不從心。現在他只想趕快盤出工廠,因為工廠的股票幾乎沒有收益,信用和業務也難以改進。他的判斷是明智的,他及時地向其他的大股東解釋說,快快盤掉工廠,這是挽回在股票上損失的資金的唯一辦法。他還想到了要安排女兒出嫁,但主要的是盤掉工廠,把全部的資金都兌換成當時最為流行的五厘息的證券,安度晚年,追憶昔日的輝煌,即使失掉了這昔日的輝煌,他也依然精神矍鑠,樂觀而堅強。 5-02 卡佳的父親疼女兒,沒把她交給貴族氣派太重的家庭女教師,怕她們把姑娘管得太死,他反對束腰,反對矯正各種各樣的姿勢等等;卡佳十五歲時,他甚至同意可以不用英國女教師,法國女教師。這樣卡佳就完全不受折騰了。她在家裡有充分的自由,當時對她來說,所謂自由就是沒有人妨礙她讀書和幻想。她的女友不多,只有兩三個最知心的,求婚者卻不計其數,因為她是波洛佐夫的獨生女啊,說來都嚇人,她擁有四百萬家產! 但是卡佳只是讀書幻想,叫求婚者失望不已。卡佳已經十七歲,她還是讀書啊,幻想啊,也沒戀愛,可是她突然地開始瘦下去,臉色蒼白,終於病倒了。 5-03 基爾薩諾夫雖然沒有開業行醫,可是他認為自己不該拒絕參加會診。而這個時期,也就是他當了教授一年以後,同韋拉·巴夫洛夫娜結婚之前一年,彼得堡的那些開業名醫就開始多次邀請他去參加會診。原因有兩個。第一,在世上確有個克勞德·貝爾納,住在巴黎。有一位名醫不知何故竟懷著研究學問的目的到了巴黎,親眼見到了克勞德·貝爾納——一個活生生的現實的克勞德·貝爾納。他向這個克勞德·貝爾納做了自我介紹,從官銜、職稱、得過的勳章和他給醫過病的知名人士都一一談到。克勞德·貝爾納聽他介紹了不到半小時,就說道:「您到巴黎來研究醫學真是白費工夫,您完全沒有必要從彼得堡來這裡。」那位名醫把這件事當作自己工作的鑒定書,回彼得堡後經常提到克勞德·貝爾納的名字,一晝夜不下十次之多,並且至少有五次要在名字前面加上「我那位博學的朋友」或者「我那位有名望的科學同行」。從此以後,人們怎能不邀請基爾薩諾夫參加會診呢?不能不請。第二個原因就更為重要了:所有的醫學名人都看到基爾薩諾夫不會去搶他們出診的機會,不僅不會,即使強求他,他也不接受。誰都知道,在開業名醫中有這樣一種風習:假如一位名醫診斷出某個病人由於命運的惡意撥弄,患了不治之症,無論是礦泉水還是外國的療養地都無濟於事,他已在劫難逃,那麼就該把這病人推給別的醫生,只要你接受,那名醫說不定情願自己給病人來出錢呢。那些想推出病人的名醫找到基爾薩諾夫的頭上,他也很少接受,經常總是介紹給自己開業的朋友,而他自己只看一些從醫學方面來說最有趣的病例。怎麼能不邀請這樣一位同行來會診呢?連克勞德·貝爾納都知道他,而他又不會搶別人的機會。 百萬富翁波洛佐夫請的就是醫界泰斗之一,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病危時,會診一直都是請名醫參加。最後,病情惡化,名醫們只好下決心邀請基爾薩諾夫。在名醫們看來,這確實是個難題:病人身上什麼毛病也沒有,而體力卻日漸衰竭。必須找出病來。主治醫師想出了一個「atrophia nervorum」——「神經營養中斷症」。我不知道世上是否有這樣的病症,如果真有,那麼就是我也能明白它必定是不治之症。如果明知無法治卻偏得治,那就讓基爾薩諾夫或者他的朋友中那些不管不顧的毛頭小夥子去治吧。 於是又舉行了一次有基爾薩諾夫參加的會診。他們檢查病人,還進行盤問。病人從容不迫,心平氣和地回答。可是基爾薩諾夫剛聽了幾句便停了下來,只是在一旁觀看名醫們對她的檢查和盤問。當他們完成了此種場合的禮儀要求後,自己已累得筋疲力盡,病人也被折磨得苦不堪言,這才問基爾薩諾夫:「您認為怎樣,亞歷山大·馬特韋伊奇?」他答道:「我還沒有好好地檢查過病人。我要留下來,這個病例很有意思。如果還需要再進行一次會診,我會告訴卡爾·費多雷奇的。」卡爾·費多雷奇就是那位主治醫生,他為可以從這個「atrophia nervorum」中脫身,而喜形於色了。 大家都走了,基爾薩諾夫坐到了病人的床邊。病人略含譏諷地微微一笑。 「可惜我跟您不熟,」他開始說,「一個醫生需要信任,我也許能夠得到您的信任。他們都不瞭解您的病,治您的病需要一點靈氣。聽聽您的胸部,給您些藥水,都沒有用處。需要的只有一件事:弄清您的情況。跟您一起考慮出個什麼辦法來。您可以在這方面幫幫我嗎?」 病人默不作聲。 「您不願跟我談話嗎?」 病人默不作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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