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車爾尼雪夫斯基 > 怎麼辦? | 上頁 下頁
一一一


  「唉,薩沙,難道這是離不開的事兒嗎?我願意幹的時候才幹,願意于多少就於多少。頭腦一熱,我可以削減掉很多,或者乾脆丟開不管。如果心煩意亂的時候去於,我就得在意志上付出特別的努力,強制自己去於。沒有一種『此事必不可少』的精神支柱。比方說,我做家務活,花了很多時間,但這些時間有十分之九是我自願花費的。假如有個好女僕,我自己不用怎麼幹,事情差不多也會照樣做好的,難道不是嗎?我花費大量時間幹的結果比我花費少量時間幹的結果好不了多少,那麼誰還需要我那麼幹呢?誰也不需要,只是出於我的自覺自願。心緒乎靜時我才來幹這些事,心煩意亂時,就扔下不管了,反正不管也過得去。人總是為了重要的東西而扔下次要的。可是當感情非常激動的時候,便也顧不了這類事情。我在教書,這倒是多少比較重要些的事:我總不能任意地丟下不教呀。不過這還不是那麼回事。我想認真教就認真教,即使教課時思想不大集中,課也壞不到哪兒去,因為教這種功課太容易了,它不能使我的心思全部投入。再說,難道我真是以教書為生的嗎?難道我的地位取決於教書嗎?難道維持我這種生活方式的主要經濟來源是靠教書嗎?不,我的經濟來源是靠德米特裡的工作,現在是靠你的工作。教書使我的獨立感得到了滿足,而且確實也不無益處。但它對我來說畢竟不是切身需要的。於是,為了試著趕走那些折磨我的思念,我就比平時更多地去照管工場。可我這樣做也還只是憑著我的意志力。我本來知道我只需要在工場待一個小時或一個半小時,如果我繼續待下去,我就只能來承擔一些人為了給我安排的活計,這些活計雖然也有益處,對事業卻毫無必要。再說這事業本身吧,難道對我這類平常人來說,它可以成為重要的支柱嗎?至於拉赫梅托夫他們,可又是另一類型的人了。他們已經跟共同的事業融合為一,事業對他們來說是貫穿於全部生活的必不可少的內容,事業甚至取代了他們的個人生活。而我們,薩沙,卻達不到這種境界。我們不是像他那樣的精英,個人生活才是我們必不可少的。難道辦工場是我的個人生活嗎?這個事業不是我的事業,是別人的。我幹這件事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別人,或許也是為我的信念吧。不過,當一個人——像我們這樣的人,不是精英——在自己很痛苦的時候,難道還能顧得上別人?當一個人經受著感情折磨的時候,難道還會關心信念?不,我需要的是一項個人的事業,一項必不可少的、能託付我自己生命的事業,一項切身的,用來維繫我的生活方式、我的經濟來源、我的整個社會地位、與我的整個命運息息相關的事業,它比我所迷戀的一切情欲都更重要:惟有這樣的事業才能成為我跟情欲鬥爭時的支柱,惟有它才不會被情欲從生活中擠掉,卻反而能夠克制情欲,惟有它才能給我力量和安寧,我希望有這樣一項事業。」

  「好,我的朋友,說得好,」基爾薩諾夫一邊熱情地說著,一邊吻著他那興奮得兩眼閃閃發光的妻子,「是的,我至今都沒有想到過這一點,雖然這道理是那麼簡單。我沒有注意到!不錯,韋羅奇卡,任何別的人都不能為我們自己著想。誰要是希望自己好,他就得自己為自己著想,自己關心自己,其他任何人都是代替不了的。如果你自己不講明白,就是像我這樣愛你的人也不瞭解你!可是,」他一邊笑著繼續說,一邊還吻著他的妻子,「為什麼你現在認為需要有一項事業?難道你打算愛別人了嗎,韋羅奇卡?」

  韋羅奇卡哈哈大笑,他倆笑得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的,現在我倆都能對此有同感了,」她終於開始說,「我現在也可以像你一樣確切地知道,無論你,無論我,都不可能再發生類似的事了。但是,不開玩笑了,你知道我現在有什麼想法嗎?我親愛的:如果說我過去愛德米特裡,那還不是一個成熟女性的愛,那麼他愛我也不是像你我所理解的那種意義上的『愛』,他對我的感情是這樣一種混合物,一方面有著對朋友的熱烈的眷戀,另一方面有著對女人的情欲的衝動。他對我懷著友情,這份感情只是給與我的;而情欲的衝動所尋求的卻只是女人,至於是不是我這個女人,那卻關係不大。不,這不是愛情。難道他經常想著我嗎?不,他的心中沒有我。是的,他對我也像我對他一樣,其實沒有真正的愛情。」

  「你說這話對他不公正,韋羅奇卡。」

  「不,薩沙,這是實話。我跟你談話的時候恭維他毫無意義,我倆都知道我們對他評價有多麼高。無論他怎樣一再聲稱:他輕鬆地度過了那段日子,其實他並不輕鬆啊。你大概也可以說,你跟自己的情欲作鬥爭那會兒也挺輕鬆,這都非常好,而且也不是假裝的;可是對於這些堅決的保證不應該從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啊,我的朋友,我瞭解你飽嘗了多少痛苦……我深知這點……」

  「韋羅奇卡,你把我摟得出不來氣啦。你顯示了你的感情力量以後,還想顯示顯示自己的體力,對嗎?是啊,你力氣很大,有這樣的胸脯,哪能沒有力氣呢……」

  「我親愛的薩沙啊!」

  4-08

  「薩沙,你沒讓我把事情說完,」約莫過了兩個來鐘頭,他們坐下喝茶的時候,韋拉·巴夫洛夫娜開口說道。

  「我沒有讓你說完?賴我嗎?」

  「當然賴你。」

  「是誰先胡鬧的?」

  「你這樣說不害羞嗎?」

  「怎樣說?」

  「說我先胡鬧的呀。哼,你自己冷淡漠然,卻反倒責怪我做妻子的不莊重。」

  「是嗎?我還以為你要講平等呢,如果講平等,也應表現在主動性方面。」

  「哈哈哈!真會咬文嚼字!可是你居然怪我言行不一嗎?難道我在主動性方面不是力求能跟你講平等嗎?好,薩沙,現在我就採取主動來繼續上一次的嚴肅談話,我們都把它忘了。」

  「你採取主動吧,我可拒絕聽你的,我現在倒要採取主動把它徹底忘掉呢。把手伸過來。」

  「薩沙,總得把話說完呀。」

  「明天再說也來得及。你要知道,現在我就想仔細瞧瞧你這只手,真是想極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