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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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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也有我的一定之規:是的,你在這方面已經做了很多。現在還要進一步精心巧安排。好吧,在這種情況下你是對的。是啊,必須對我加以強制。但是,我的朋友,儘管我非常感激你,這也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我自己也嘗試過強制我自己。我也具有像你一樣堅強的意志,我用起計謀夾並不比你差。不過,光憑算計,光憑責任感,光憑意志力,而不是憑著天性的愛好做出來的事情,總是沒有生命力的。用這個方法只能扼殺什麼,正如你對自己所做的那樣,卻不能賦予人勃勃生機。」洛普霍夫聽了基爾薩諾夫說的「我有我的一定之規,」這句話後,大為感動。「謝謝你,我的朋友,我跟你從來沒有接過吻,怎麼樣,現在你也許有這種願望吧?」 如果洛普霍夫審視一下他作為理論家在這次談話中的表現,他便會高興地說道:「『利己主義耍弄人』這個理論可是千真萬確。他把最主要的東西隱瞞起來,卻說『假定這個女人滿意自己的處境』,當時我本該說:『亞歷山大,你的假定不正確,』而我卻沉默不語,因為說出這個於我不利。一個做理論家的人看到他的利己主義在實踐中玩出多麼巧妙的把戲來,是挺愉快的。你退出這件事情明明是由於你覺得事情已不可挽回,而利己主義卻改變你的姿態,使你硬充作犧牲自我、無比高尚的好漢。」 如果基爾薩諾夫審視一下他作為理論家在這次談話中的表現,他便會高興地說道:「這個理論可真是正確啊。我自己要保持自己的平靜,安於現狀,而我卻講什麼『你沒有權利拿一個女人的安寧去冒險』。這句話的意思(你自己該明白)是說:我為了某個人和你——我的朋友的安寧,自己去受苦,確實做到了犧牲自我,無比高尚,因此你對於我這博大的胸懷該頂禮膜拜吧。一個做理論家的人看到他的利己主義在實踐中玩出多麼巧妙的把戲來,是挺愉快的。你退出這件事明明是為了不使自己變成傻瓜和壞蛋,而你卻竟然興高采烈,似乎你又寬宏大量、又無比高尚,能像英雄似的犧牲自我。你一開頭就不接受邀請,免得再煩擾自己,失去這種由於自己的無比高尚而體驗到的甜蜜的愉悅,可是利己主義卻改變你的姿態,使你硬充一個堅持高尚精神、勇於自我犧牲的好漢。」 但是無論洛普霍夫或基爾薩諾夫都無暇顧及去當什麼理論家,去作這些愉快的觀察:他們倆的實際工作已經相當繁重了。 3-23 基爾薩諾夫恢復他的經常訪問,說起來是很自然的:他有四五個月脫離開業務,落下了不少工作,因此這一個半月左右以來他不得不埋頭苦幹。現在他把這些落下的工作完成了,就可以比較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時間了。事情再明白不過了,幾乎無需來加以解釋。 事情確實是又明白又堂而皇之,沒有在韋拉·巴夫洛夫娜心中引起任何想法。另一方面,基爾薩諾夫仍用他從前那種無懈可擊的演技,扮演了他所擔任的角色。他擔心,跟洛普霍夫作過學術性談話之後再去他這位朋友家會做出不得體之舉:也許他初次見到韋拉·巴夫洛夫娜時由於激動會臉紅,也許他避免瞧她卻做得太惹眼,諸如此類的事難免發生。其實不,他仍舊挺滿意自己跟她見面的最初一刻的表現,並且有充分的權利滿意自己的表現。他臉上帶著愉快友好的微笑,那是一個人在不得已與老友分別一段時間後重逢時所常有的興奮的微笑,他的眼光平和,談話輕鬆活潑,他心中毫無保留,信口開河把意見統統講出來。即使您是個最惡毒的長舌婦,極力想在他身上找到不那麼檢點的地方,您還是什麼也看不出來,您只看見一個興致勃勃的人,他興奮,是由於他清閒無事,可以有個晚上跟好朋友一起愉快地度過了。 既然最初的一刻他扮演得這樣好,那麼在那一晚的其餘時間,他要演好又算得了什麼?既然第一晚他能扮演,那麼在以後所有的晚間,他扮演起來還會有什麼難的呢?沒有一句話他不是輕鬆自如款款而談的,沒有一道目光不是透射出他內心的善良、單純、對人的坦誠和友好。 雖然他表現得不比先前差,韋拉·巴夫洛夫娜那一雙緊盯著他的眼睛,還是想從他身上發現其他任何人的眼睛都看不到的許多東西。不錯,那是其他任何人的眼睛都不可能發現的,連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認為生來就該做包稅人的洛普霍夫,看了基爾薩諾夫每時每刻所表露出的極其自然的神情,也不禁為之驚歎,他作為理論家,從觀察中獲得了很大的樂趣。多方面的觀察使他不由自主地關注於從科學觀點來看是屬這一現象所包含的心理特點。但是夢中那位作為歌唱家的女客人給韋拉·巴夫洛夫娜唱歌和強迫她念日記,不是無緣無故的。當女客人向她悄聲耳語時,她的眼睛就變得異常敏銳了。 連這一雙眼睛也看不出什麼來,可是女客人低聲說:你連這點都看不出嗎?雖然照我自己看,他身上根本就沒有這個,不過我們還是試著瞧瞧吧。於是韋拉·巴夫洛夫娜兩眼凝視著,儘管她什麼都沒有看見,然而單只是兩眼凝視這本身,就足以使她覺察出這裡面有點不對勁兒。 比方說吧,韋拉·巴夫洛夫娜和她丈夫以及基爾薩諾夫經常去參加梅察洛夫家定期的小型晚會。為什麼基爾薩諾夫在這個不拘禮節的小型晚會上不跳華爾茲舞呢?就連洛普霍夫也跳了,因為這兒有個共同遵守的規矩:即使你是個七十高齡的老頭子,到了這兒以後也得跟其他人一塊瘋玩瘋鬧,在這兒,誰也不管別人,每個人只有一個念頭:多熱鬧熱鬧,多折騰折騰,就是說,讓每個人,讓所有的人更能盡興玩樂玩樂。那麼為什麼基爾薩諾夫不跳舞呢?他終於開始跳了。但是為什麼他沒在頭幾分鐘就開始跳呢?難道還需要花好幾分鐘的時間來考慮開始還是不開始這一重大舉措嗎?如果他不跳,事情立即就暴露了一半。如果雖然跳卻不跟韋拉·巴夫洛夫娜跳,事情便馬上完全暴露了。但他在扮演角色時是一個過於靈活的演員,他本來不想跟韋拉·巴夫洛夫娜跳,可是他立刻明白這會引人注意的,因此,他那與韋拉·巴夫洛夫娜或世上任何人都顯然毫不相干的片刻的猶豫,僅僅在她的記憶中微微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疑問,單只這麼個小疑問,也並未能使曾由女客人低聲提示過的她很在意,假如那位女客人沒有把那麼多的問題湊在一起悄悄暗示給她的話,雖然都是些根本不足掛齒的、極其微小的問題。 例如,當他們從梅察洛夫家回來,商定第二天上歌劇院看《清教徒》①時,韋拉·巴夫洛夫娜對丈夫說:「我親愛的,你不喜歡這齣歌劇,你會感到無聊,我同亞歷山大·馬特韋伊奇去。他無論聽什麼歌劇都感到是一種享受,假定我或者你寫了一部歌劇,他大概也會去聽的。」——基爾薩諾夫為什麼不支持韋拉·巴夫洛夫娜的意見,不說「德米特裡,真的,我就不給你買票了」呢?這是為什麼?親愛的還是去了,這當然沒有引起什麼疑問:因為自從她有一次請求他「多用在我身上些時間吧」以後,他就一刻也沒有忘記這句話,妻子上哪兒,他總是陪著她,因此他這次去不說明什麼,不過表示他人好,應該愛他罷了。這一切本來順理成章,但是基爾薩諾夫並不知道個中原因,他為什麼不支持韋拉·巴夫洛夫娜的意見呢?當然,這是無所謂的事,幾乎沒有人在意它,韋拉·巴夫洛夫娜也都快不記得它了,可是這些細沙粒雖說無人在意,卻使一邊的天平盤不斷往下墜。至於下面這樣的談話,比方說吧,那就已經不是細沙粒,而是碩大的穀粒了。 -------------- ①清教徒,意大利作曲家貝裡尼(一八〇二—一八三五)所作歌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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