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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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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最後一頁。」博齊奧說。 韋拉·巴夫洛夫娜念道:「我又得整晚整晚地獨坐家中了。可是這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只有這些?」博齊奧問。 「只有這些。」 「不,你沒全部念出來。」 「這兒再沒有寫什麼了。」 「你騙不了我,」女客人說,「這是什麼?」帳子外面伸進一隻手。這只手真美!不,這只奇妙的手不是博齊奧的。它怎麼能不掀開帳子,隔著帳子伸進來呢? 新來的女客人用手碰了碰紙頁,手下新出現了原先沒有的幾行字。「念吧!」女客人說。韋拉·巴夫洛夫娜感到揪心,她還沒有看這幾行,不知那兒寫些什麼,但是她已經感到揪心了。她不願意念新出現的這幾行字。 「念吧,」客人又說一遍。 韋拉·巴夫洛夫娜念道:「不,現在我一人待著覺得煩悶。過去卻並不覺得。為什麼從前一人待著不煩悶,為什麼現在卻煩悶呢?」 「往回翻一頁。」女客人說。 韋拉·巴夫洛夫娜翻回一頁。「今年夏天,」有誰這樣記日記的?——韋拉·巴夫洛夫娜想道。——-應該寫上:一八五五年,六月或七月,然後標上日期,可這兒卻是:今年夏天。有誰這樣記日記的?「今年夏天,我們照例去島上郊遊,這一次親愛的也跟我們同去了:我是多高興啊。」哦,這是八月間的事。八月幾號?十五號還是十二號?對,對,大約是十五號,這是記那次郊遊的,郊遊以後,我可憐的親人便病倒了——韋拉·巴夫洛夫娜想道。 「只有這些?」 「只有這些。」 「不,你沒有全念出來。這是什麼?」女客人說,她那只奇妙的手又是隔著沒有掀開的帳子就伸了進來,觸到紙頁,紙頁上又出現了新的字句,韋拉·巴夫洛夫娜又不情願地念出這些新的字句:「為什麼我的親愛的不能更經常地來陪陪我們呢?」 「再翻一頁。」女客人說。 「我的親愛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我的親愛的是在為我工作啊。」這就是答案——韋拉·巴夫洛夫娜快慰地想道。 「再翻一頁,」女客人說。 「這些大學生是多麼正直高尚的人,他們對我的親愛的又是多麼地敬重。跟他們在一起我覺得快活,好像跟親兄弟在一起似的,完全不拘禮節。」 「只有這些?」 「只有這些。」 「不,再往下念。」那只手又伸了過來,它觸到紙頁,紙頁上又新出現了幾行字,韋拉·巴夫洛夫娜又不情願地念出這新的字行。 「八月十六日,」也就是島上郊遊後的第二天,那一次出遊正是在十五號——韋拉·巴夫洛夫娜想道:「在全部的遊玩時間中,親愛的一直在跟這個拉赫梅托夫(或者像他們所戲謔稱呼的『嚴肅派』),還跟別的同學們聊天。除了我們並排坐在船上的那段時間以外,他在我身邊未必待上有一刻鐘。」不對,我想有半個鐘頭,是的,我確信,有半個多鐘頭-一韋拉·巴夫洛夫娜想道。「八月十七日。那批大學生昨天在我們家坐了整整一晚上;」不錯,這是親愛的生病的前一天,「親愛的跟他們聊了整整一晚上。為什麼他能給他們花那樣多的時間,給我卻花這樣少?他又不是全部時間都在工作,他自己也說過,他遠非全部時間都用在工作上,不休息就無法工作,他說他休息得挺多,他琢磨事也只是為了休息。為什麼他一人琢磨,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呢?」 「再翻一面。」 「今年七月,以及今年在親愛的生病前,月月都是這樣,去年和去年之前也是如此。五天前那些大學生來過我家,昨天又來了。我跟他們瞎鬧了好半天,這樣挺快活。明天或者後天他們又會來的,那時又該非常快活的。」 「只有這一些?」 「只有這一些。」 「不,再念下去。」那只手又伸過來,一碰到紙頁,手下就又出現新的字行,韋拉·巴夫洛夫娜不情願地念道: 「從今年年初,特別是從春末起。原先跟這些大學生在一塊我挺快活,也僅僅是快活而已。現在我卻常常想:這是兒童遊戲,不過我會一直覺得好玩,也許,當我成了老太婆,當我過了適宜於遊戲年齡的時候,我還會欣賞青年們的這些使人憶起童年的遊戲。可是現在我也只把這些大學生當小弟弟看,每逢我要休息擺脫一下認真的思考和勞動時,我並不總是想著一定要變回到韋羅奇卡去,因為我畢竟已是韋拉·巴夫洛夫娜了。像韋羅奇卡那樣玩樂有時候是快活的,但也不總是快活。有時韋拉·巴夫洛夫娜希望有這樣的娛樂,她仍然作為韋拉·巴夫洛夫娜來參加。這就是要跟閱歷上旗鼓相當的人一起娛樂才成。」 「再往回翻幾頁。」 「幾天以前我開了一家縫紉工場,去找朱麗訂活。隨後親愛的也去了。她留我們吃早飯,還叫人上了香檳,硬灌我喝了兩杯。我跟她開始唱啊,跑啊,叫啊,打啊,可真快活。親愛的一面看,一面笑。」 「莫非只有這些?」女客人說,她的手下又出現新的字句,韋拉·巴夫洛夫娜又不情願地念道: 「親愛的只是一面看,一面笑。為什麼他不跟我們一塊玩鬧呢?那樣不就更快活了嗎!莫非他覺得難為情才不參加我們的遊戲?要不然,他不會遊戲?不,這沒有什麼可難為情的,而且他會遊戲。他的性格就是這樣。他只是不妨礙我們,只是表示支持和高興而已。」 「再往前翻一頁。」 「今天我和親愛的回娘家了,這還是我婚後頭一趟。看見婚前那種使我感到壓抑和窒息的生活,我真是難過。我的親愛的!他把我從一種多麼令人憎惡的生活中救了出來!夜裡我做了一個噩夢,好像是媽媽罵我忘恩負義,還說出了實情,一個那樣可怕的實情,我竟然哼哼起來,親愛的聽見這哼聲,跑進我的房間,而我卻在唱歌了(都是在夢裡),因為我那位心愛的美人前來安慰我了。親愛的充當了我的僕人。真是羞死人。可是他還挺穩重,只吻了吻我的肩膀。」 「莫非只寫了這麼一些?你騙不了我,念下去……」女客人手下面又出現新的字句,韋拉·巴夫洛夫娜不情願地念了出來: 「這簡直像是在受屈辱。」 「往回翻幾頁。」 「今天我曾在新橋附近的林蔭路上等候我的朋友德①,那兒住著一位太太,我想去她那兒當家庭教師。可是她沒有同意。我和德十分沮喪地回了家。午飯以前,我在自己房裡琢磨,與其像我現在這樣活下去,還不如死了好。但是吃飯的時候德突然說:『韋拉·巴夫洛夫娜,讓我們為我的未婚妻和您的未婚夫的健康幹一杯吧。』這意外的救援樂得我差點兒忍不住一下子當眾哭起來。飯後我和德進行了長談,談我們今後的生活。我多麼愛他,他把我從地下室救出來了。」 -------------- ①德米特裡·洛普霍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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