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車爾尼雪夫斯基 > 怎麼辦? | 上頁 下頁
五七


  「現在我必須對你們講件事。在我們講民要談的一切事情當中,這件最難講清,我不知道能不能講清楚,不過我還是需要講一講。為什麼我不把這些錢留下歸自己?如果不想賺錢,我幹嗎願意來辦工場呢?你們知道我和丈夫日子還不算窮:我們不是闊人,可是什麼東西也都夠用的。如果我缺少什麼,只要對丈夫一說,就行了,其實連說也不用說,他自己就會看出我需要更多的錢,那麼我也就會有更多的錢了。他現在幹的工作不是收益比較多的,而是他比較喜歡的。不過我們彼此感情好,他最願意做的事,一定是我最高興的事,我對他也是一個樣。所以,要是我覺得錢不夠用,他准會去找一個比現在掙錢多的工作去幹,而他也是能夠找到的,因為他人很聰明機靈。你們對他不是也有幾分瞭解了嗎。他既然不這樣做,就說明我和他現有的錢已經夠我用了,這是因為我對錢沒有那麼大的興趣。你們知道,人各有所好,不是人人都光愛錢:有的愛跳舞,有的愛打扮,或者打牌,這些人為自己的愛好甚至情願蕩盡家產,並且的確有許多人在這樣做。沒有人對這一點感到奇怪,因為他們把自己的愛好看得比金錢要寶貴。而我的愛好就是我和你們正在試做的這件事,我不但沒有為我的愛好蕩盡家產,甚至根本沒有花費什麼錢,我只是喜歡幹這件事,賺不到錢也沒什麼。是的,我認為這一點也不奇怪:有誰從自己的愛好上來找錢賺呢?每個人都為自己的愛好來花費金錢。我可不是那樣,我不花錢。就是說,比起其他人來,我還是得了大實惠,我既滿足了自己的愛好,給自己找到快樂,又無損於自己,其他人得到快樂卻要花錢。為什麼我有這個愛好呢?這是因為聰明的好人寫了很多書,書裡講到要使所有的人都生活得好,人在世上該怎樣生活,據他們說,這兒最主要的是按新法來辦工場。我就想看看,我和你們能不能定出一套可行的辦法。這反正全一樣:有人想蓋一幢好房子,還有人想辟座好花園或暖花房供他來欣賞,我卻想辦一家好的縫紉工場,讓人能心悅誠服地來觀賞。

  「當然,要是我每個月都能像現在這樣給你們分紅,也就很可觀了。但是聰明人說,還可以做得好得多,也就是贏利會更多,而且使用起來生利更多。據說仿佛可以辦得很好呢。那麼我們再看吧。我要一點一點告訴你們,按照那些聰明人所說的,我們還能夠做些什麼。你們自己仔細觀察觀察,也能有所發現,要是你們覺得,還有什麼好事可做,我們就逐步地、盡可能地試著去做。不過還必須對你們說,得不到你們的同意,我什麼新辦法也不會採用的。只有你們自覺自願,才會出新舉措。聰明人說,凡是自願做的事才能做好。我也這樣想。所以你們不必害怕新辦法,除非你們自願改變,一切照原樣。你們不願意,什麼都不動。

  「現在我不徵求你們的意見,最後一次以老闆的身份下命令。你們看到,我們必須記帳,以防浪費。上月份是我一個人記的帳,現在我不願一人來記了。請從你們中間選出兩個人跟我一起管帳。沒她們,我不管。錢是你們的,並不是我的,所以你們應該管。現在這事從未幹過,不知你們中間誰更合適管,最初必須先選兩個人試一個短時期,過一個星期你們就會看出,是另選別人好,還是讓原有的人留任好。」

  這些不平凡的話引起了長久的議論。可是韋拉·巴夫洛夫娜已經贏得她們的信任,況且她沒有說得天花亂墜,沒有扯得老遠,沒有描畫出什麼特別迷人的遠景來,這樣的遠景在造成短暫的轟動後立即便令人生疑。因此女工們沒有把她看作神精錯亂,而最重要的也正是不把她看作神精錯亂。事情在慢慢地進行著。

  當然得慢慢來。下面是工場在整整三年中的一部簡史,在工場的這個時期,構成了韋拉·巴夫洛夫娜本人歷史上的主要的方面。

  那些成為工場骨幹的女工是審慎挑選出來的,都是些好裁縫,同時,她們的切身利害跟工作成績好壞有直接關係,所以工作自然進行得很順利。幾乎所有來工場試訂過衣服的太太,都成了它的回頭客。有幾家裁縫鋪和縫紉工場看了有點眼紅,卻並未產生任何的影響,只是使韋拉·巴夫洛夫娜不得不儘快為工場取得正式的營業權,來排除種種挑剔。不久訂的活越來越多,最早一批進工場的女工們已經忙不過來了,於是工場的人員漸漸增加,過了一年半,女工總數竟達到二十名,後來就更多了。

  整個管理方面的決定權移交給裁縫們之後,最初產生的一個結果就是她們作了一項可以預料到的決議:女工們經管的第一個月便確定,韋拉·巴夫洛夫娜工作不要報酬是不妥當的。她們向她宣佈這點時,她說這樣做確實應該。她們想給她紅利總額的三分之一。她把這筆錢放了一段時間,才向女工們解釋說,這違反了她們的辦法的主旨。她們久久地不能理解這一點,但是後來同意了:韋拉·巴夫洛夫娜謝絕了這份特殊的紅利不是由於好面子,而是照她們的事業的本質來說必須如此。這時工場已經擴大了規模,韋拉·巴夫洛夫娜一個人來不及剪裁,需要再增加一個;她們給韋拉·巴夫洛夫娜定了跟另外那個剪裁師同樣的薪金。先前放在她那兒的一筆紅利,現在按照她的請求被放回到出納室裡去,只給她留下作為剪裁師的應得的那部分,其餘的錢用來辦了一個「金庫」。幾乎有一年的光景,韋拉·巴夫洛夫娜白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工場裡度過的,她的工作時間確實不少於其他任何人。當她看到有可能不用整天待在工場了,於是她就減少了工作時間,隨之,報酬也少拿了。

  怎樣分紅呢?韋拉·巴夫洛夫娜希望大家來平分。這一點直至第三年年中才實現,那以前她們經歷了幾個不同的階段,開始時是按工錢的比例來分紅。她們首先認識到,如果一個女工因病或其他正當緣由缺了幾天班,那麼,為此就減少她那份紅利是不對的,因為紅利的獲取不是僅在這幾天裡,而是在工作的整個過程中,並取決於工場的總體狀況。後來她們還同意,剪裁師和其他管送訂活和幹別的活兒的女工已經拿了補貼,這筆額外的薪金收入用來作報酬,就足夠了,要是比別人還多分紅利,那就不公平了。沒有兼職的普通裁縫很謙讓,當她們發現原先定的辦法不公平的時候,並沒要求改變。而兼職者充分理解新辦法的精神,本來受優待,自己就覺得過意不去,所以都謝絕了。不過應該說,在各項事業不斷有所改善的情況下,這種暫時性的謙讓——有人容忍,有人謝絕——算不上是特殊的功績。最困難的倒是加強這種觀念:普通裁縫應該得到同樣多的紅利,顯然有的人掙錢比別人多;工效領先的裁縫已經得了較多的工錢來作為自身工效的報酬,就已經足夠了。這是分紅方面的最後一次變動,在第三年年中已然實現,當然全工場的人都明白:紅利的獲得不是對某個人的手藝的報酬,而是工場的總的性質的結果——是靠它的體制和它的宗旨,而這個宗旨便是盡可能使參加工作的全體人員同等享受工作帶來的利益,不管她們個人的特點怎樣;工作人員的分紅取決於工場的這種性質,工場的性質、精神和辦法又是靠全體人員的同心同德,而每個參加者對這點都同等重要:對於維持和發展有利於全體人員和整個事業成功的制度:一個最膽小或者最無能的人的默許,其作用不亞於一個最有魄力或者最有才幹的人的積極奔忙。

  我省略了許多細節,因為我不是要描寫工場,而只是為記述韋拉·巴夫洛夫娜的活動需要涉及到它時,我才多少講一點。即使我提到某些細枝末節,那也僅僅為了表現韋拉·巴夫洛夫娜怎樣行事、怎樣一步一步地、耐心不倦地經營業務,怎樣堅持她立的規矩:不下任伺命令,光是勸告、解釋、協助,在執行她的合夥人的決定時,助她們一臂之力。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