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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2-12

  韋羅奇卡的第一個夢

  韋羅奇卡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被關在一間潮濕陰暗的地下室裡。忽然房門打開了,於是韋羅奇卡來到了田野上,她跑來跑去,蹦跳嬉戲,心裡想道:「我怎麼會沒有死在地下室呢?這是因為我沒有見過田野。如果見過了,我一定會死在地下室裡了。」然後又跑來跑去,蹦跳嬉戲。她夢見自己癱瘓了,心想:「我怎麼癱了呢?得這種病的通常是老頭兒和老太婆,年輕姑娘裡面可不多見。」——「不少見,常見的,」一個陌生的聲音說,「不過你馬上就會好,只要我碰碰你的手,你看,你已經好了,起來吧。」這是誰在說話?我一下於就鬆快了!病全沒了。於是韋羅奇卡站了起來,走著,跑著,又來到了田野上,又是嬉戲蹦跳,跑來跑去,心裡又想:「我怎麼能忍受得了癱瘓呢?這是因為我生來就是癱瘓,從來不知道走路和跑步的滋味。如果知道,我就受不了啦!」然後又跑來跑去,蹦跳嬉戲。這時田野上走過來一個姑娘。真奇怪!她的面孔、步態以至她整個人都在變化,不斷地變化。她時而是英國人、法國人,時而又是德國人、波蘭人;她時而又變成了俄國人,時而又成了英國人、德國人、俄國人。可為什麼她總是同一副面孔呢?本來英國人不像法國人,德國人也不像俄國人,而她的面孔雖然有變化,但總還是同一副面孔,多奇怪!她的面部表情也不斷地變化:她多溫順,又那麼怒氣衝天!她一會悲傷,一會快活,盡在變!但她總是善良的,連憤怒時也還是挺善良,這是怎麼回事啊?不過她可真是一個美人!無論面孔怎樣變化,總是變得越來越好看。她走到韋羅奇卡跟前問道:「你是誰?」——「他原先叫我韋拉·巴夫洛夫娜,現在叫『我的朋友』。」——「哦,原來是你,就是對我產生了好感的韋羅奇卡吧?」——「對,我很喜歡您。不過您究竟是誰?」——「我是你的未婚夫的未婚妻。」——「什麼未婚夫?」——「我也不認識。我不認識我那些未婚夫。他們認識我,我卻不可能認識他們:他們人太多了。你從他們當中挑選一個做未婚夫吧,你只能從他們,從我的未婚夫中間挑選。」——「我選中了……」——名字我不需要問,我不認識他們。但是你只能從他們,從我的未婚夫中間挑選。我願意只在我的姐妹們和未婚夫們之間互相挑選。你被關過地下室吧?癱瘓過吧?」——「是的。」——「現在得救啦?」——「對。」——「這是我放你出來、給你治好的。你記著,還有很多人沒放出來、沒治好呢。你放他們出來治病。你能辦到嗎?」——「能。不過您到底叫什麼名字?我很想知道。」——「我有很多名字,各種各樣的名字。誰需要怎麼樣叫我,我就告訴他一個怎麼樣的名字。你可以叫我『人類愛』。這是我的真名。只有少數人叫我這名字。你也就這樣叫我吧。」然後韋羅奇卡在城裡轉了一遭,她眼前是個地下室,裡面關著姑娘們。韋羅奇卡輕輕地碰了一下鎖,鎖就掉了,她說:「走吧。」她們便出來了。她眼前又出現了一個房間,房裡躺著癱瘓的姑娘們,她說:「起來」,她們便站起來也走到了田野上,跑來跑去,蹦跳嬉戲,嘿,多快活!跟她們在一塊,比單獨一個人要快活多啦!嘿,多快活啊!

  2-13

  最近洛普霍夫沒有工夫跟醫學院的熟人見面。可基爾薩諾夫還仍不斷地跟他們見面,他們問起洛普霍夫來,他總回答說洛普霍夫有件什麼操心事,於是如像我們已經知道的,他們一個共同的朋友便把洛普霍夫正去看望的那位太太的住址交給了他。

  「如果這事成功了,往後的安排就會很順利的,」洛普霍夫在去她家的路上想,「再過兩年,最多再過兩年半,我會當上教授。那時候完全可以生活下去了。暫時她就安心在B家待著,只要B確實是個好人,對這點是根本無需懷疑的。」

  洛普霍夫果然看出B太太是個聰明善良的人,她沒有什麼過分的要求,從她丈夫的職位,從她自己的社會地位和親屬關係來看,按說她是本可以有許多要求的。她那幾條件優越,家庭環境會使韋羅奇卡感到很安適,一切都像洛普霍夫期望的那麼圓滿。B太太對洛普霍夫關於韋羅奇卡性格的回答也挺滿意,事情很快就成功了。談了半個鐘頭,B太太說:「要是您那位年輕的姑媽同意我的條件,就請她搬到我這兒來,越快我越高興。」

  「她同意,她委託我代她表示同意。現在我們既然已經決定了,我應該向您說明一點,在我們決定之前,是沒必要說的。這個姑娘不是我的親戚。她是一位官員的女兒,我在他家教書。除我之外,她找不到別人可以替她奔走張羅啦,不過我跟她完全沒關係,是外人。」

  「這我知道,洛普霍夫先生。您、N教授,」她說出那位轉交住址的熟人的姓,「還有您那位跟他談討您的這件事的同學瞭解彼此都是純潔無瑕的人,所以你們之間才能相互談論你們中間的一個跟一位年輕姑娘的友誼,而沒有影響另外兩個人對姑娘產生不好的看法。N對我也是同樣的看法,他知道我在物色家庭教師,他認為自己有權告訴我,那位姑娘不是您的親戚。別責備他不慎重,他很瞭解我。我也是個正直的人啊,洛普霍夫先生,請相信,我懂得該尊重什麼人。我相信N同相信我自己一樣,而N相信您如同相信他自己一樣。不過N不知道她的名字,現在我或許可以問問她的名字了。因為我們談完了,她今天或者明天就要進入我們的家庭了。」

  「她叫韋拉·巴夫洛夫娜·羅紮利斯卡婭。」

  「現在我這方面要做點解釋。您也許覺得奇怪,我既然關心孩子,為什麼在還沒見過那位對我的孩子將發生密切關係的小姐,就敢跟您把事情最後定下來。不過我非常瞭解您的圈子裡都是些什麼樣的人。我知道,如果你們中間某位對一個人抱有這樣友好的同情態度,那麼,在一個希望女兒真正向善的母親看來,這人一定是難能可貴的。因此我覺得面測是多餘的、不得體的行為。我不是恭維您,倒是恭維我自己呐。」

  「現在我為羅紮利斯卡啞小姐高興極了。她的家庭生活使她痛苦難熬,能到任何一個哪怕可以湊合的人家,她都會感到自己很幸運了。我卻沒想到居然能給她找到像您家裡的這種真正美滿的生活。」

  「是的,N對我說過,她在家裡過得很糟。」

  「很糟。」於是洛普霍夫開始講起B太太必須知道的一切,以便她跟韋拉談話的時候,能夠避開那些會引起這個姑娘想起往昔煩惱的話題。B太太滿懷同情地傾聽著,最後她與洛普霍夫握了握手,說:

  「不,別講了,洛普霍夫先生,我會極為動情的。說來可笑,我這年紀,都快四十了,直到今天,我也無法心平氣和地聽人說起家庭中的暴虐行為,因為我自己年輕時候也受過虐待。」

  「請允許我只再說一點,這對您無關緊要,也許無需告訴您。不過還是預先說一下好:她母親正強迫她嫁人,現在她可以逃婚了。」

  B太太沉思起來。洛普霍夫瞧瞧她,也沉思起來。

  「加果我沒搞錯的話,這件事對您來說,不像我當初想的那麼無關緊要吧?」

  B太太看來心緒十分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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