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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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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本來就因為教師不喝她的茶而喜歡上他了,他從各方面都表現出是一個穩重可靠的人。他很少說話,這比較好,看來他不輕浮。他不說則已,一說就說得恰到好處,尤其是談到錢的時候。而從前天的那個晚上開始,教師在她看來簡直是少有的難能可貴。他完全克制住自己不去追求他教書人家的姑娘,這種嚴格的自製能力在年輕人中間確實少見。現在她對他已十分滿意。真的,他多麼穩重!他從不誇耀他那有錢的未婚妻,他的每句話都得用鉗子去拔才能拔出來。可是他又多麼細心地搜尋查找啊,他大概早就想要覓得一個有錢的未婚妻了,你再瞧瞧,他是怎樣地在往她身邊靠!嘿,這人很善於為自己謀劃。他第一步就要核實字據,而且他說得多好!「一個頭腦健全的人,」他說,「非看到字據不可。」一個少有可靠的年輕人! 起初韋羅奇卡勉強地掩飾住了過於明顯的笑容,可是漸漸地她開始感覺到(她開始感覺到什麼呢?——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洛普霍夫雖然在回答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但他並不是在對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說話,而是對韋羅奇卡說呢。又覺得他是在戲弄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可同時卻是嚴肅認真地對她韋羅奇卡一個人在講真話,並且只講真話。 這僅僅是韋羅奇卡的感覺呢還是確實如此,誰能知道呢?他知道,她已經聽出來了,而我們也許無需知道,我們只需要事實。事實是,韋羅奇卡最初笑著聽洛普霍夫講話,隨後卻嚴肅起來,心裡想:他這不是對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說的,而是對她說的,不是戲謔,是講的真話。至於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從一開始便很嚴肅地聽著洛普霍夫的話,後來才轉向韋羅奇卡,說道:「我的孩子韋羅奇卡,你幹嗎孤單單地一個人呆坐著?你現在跟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已經熟了,請他給你伴奏,你來唱個歌好嗎?」這幾句話的意思是:「我們很敬重您,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我們願意您成為我們一家的好朋友。你呢,韋羅奇卡,你見到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別那麼躲躲閃閃的,我會告訴米哈伊爾·伊凡內奇,說他已經有了未婚妻,米哈伊爾·伊凡內奇不會為你去吃他的酷的。」這是對韋羅奇卡和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說的。即使在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心目中,他現在也不是什麼「教師」①,而是「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了。但是在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本人看來,她的話還包含著最合乎情理和最實際的第三層涵義:「該待他好著點,等他這小滑頭日後發了財,結識他說不定會有用處呢。」在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看來,這只是她的話的一般意思。除了這一般的意思之外,她認為還有一層特殊的意思:「待他好些,才能向他開口說我們不是闊人家,上一次課給一個盧布我們負擔不起。」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的話裡居然有這麼多的涵義!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說他就快上完課了。上完課他很樂意來彈琴。 -------------- ①在當時,教師的社會地位很低。 2-07 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的話中有著多層涵義,並且收到了同樣多種效果。從這些話的特殊涵義,即節省學費開支這方面來看,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所取得的成功,超過了她本人的期望。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又來上過兩次課以後,她把話題引到了他們不是闊人家上面來,而他竟然討起價來,他要價要得很高,久久不肯讓步,一直堅持三個紙盧布上一次課(那時候還有三盧布面值的鈔票,如果您還記得,那是相當於七十五戈比銀幣)。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本來對他能再讓價已不抱希望了,可他卻出人意料地減到了六十戈比一次課。她的話的特殊涵義——希望減低學費,看來是跟她對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不是洛普霍夫①,是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的看法相悖。她把他看做貪心的小滑頭。這樣一個財迷腦袋怎麼肯在金錢上向我們窮人家讓步呢,因此她該對他大失所望,看出他也是個輕率的、因而有害的人了。假若這是別人的事,她當然會這樣去判斷的,可是人往往是當局者迷,只要涉及到自己個人的事時,人總難以照一般的法則來判斷,總希望著在涉及自身的利益時能僥倖破例才好。當十品官伊凡諾夫向六品官伊凡·伊凡內奇下保證,說要以全副身心為他效忠的時候,伊凡·伊凡內奇憑著自己的經驗知道不可能期望任何人以全副身心來效忠,況且他還知道,伊凡諾夫曾賤價出賣過親爹五次,超過了他本人伊凡·伊凡內奇,他只來得及出賣親爹三次。可是伊凡·伊凡內奇仍然相信伊凡諾夫效忠於他,也就是說,不是相信他而是賞識他。雖然不相信他,卻甘願受他欺騙;這就是說,雖不太信,可還是要信。你說該怎樣對待人類心靈的這個特點呢?這個特點不好,而且有害,遺憾的是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也沒有去掉這個毛病,差不多所有的財迷、滑頭、壞蛋都有這毛病。只有在道德品質上極端相反的兩種人才能避免。 -------------- ①對於自己敬重的人,通常不稱姓氏,而稱名字和父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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