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車爾尼雪夫斯基 > 怎麼辦? | 上頁 下頁
二四


  「瞧您自己已經表明了這就是愛呀。不過這愛只是一種很平常的感情不是狂熱的激情。什麼才是狂熱的激情?狂熱的激情和平常的感情有什麼不同?區別在於程度不同。那麼,如果平常的感情,比狂熱的激情弱得多的感情都能使您對人持以這種態度,使您能說:『我寧願死,也不願給他造成痛苦,』如果平常的感情都能使您這樣說,比它強烈千倍的激情又會使您說什麼呢?您會說:『我寧願死,也不允許——既不是要求,也不是請求——讓一個人為我做他自己不高興做的事。我寧願死,也不允許他為了我不得不迫使自己去幹什麼事,或強制他自己去做。這種激情使您說出這樣的話來,才是真愛。而如果激情不是這樣的,那只是情欲,而根本不是愛情。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兒了,我也全都說完了,韋拉·巴夫洛夫娜。」

  韋羅奇卡握了握他的手。

  「再見。您為什麼不祝賀我呢?今天是我的生日。」

  洛普霍夫看了看她。

  「可能是……可能是!如果您沒說錯,對我也是好事。」

  2-05

  「這事怎麼來得這樣快,這樣突然啊,」晚會剛一結束,韋羅奇卡獨自一人在自己的房間裡想,「初次交談過後就變得那麼親近!半個小時以前彼此還完全不認識,過了一個小時,卻發現已經是那麼親近了!這多奇怪!」

  不,一點也不奇怪,韋羅奇卡,洛普霍夫這類人會用磁石般的話語來吸引受苦受難、受屈辱的人。這些話語是他們的未婚妻提示給他們的。韋羅奇卡,你居然這麼平靜。這才是真正令人奇怪的——不過你我並不覺得奇怪。人們一向認為愛情是一種令人激動不安的感情,你卻能像小孩似的靜靜地入睡,而且也不會有任何的夢來擾亂你的平靜,莫非還會夢見快活的兒童遊戲,「方特」、「逮人」,或者也許還會夢見跳舞,不過那些夢中的舞也是快活的、無憂無慮的。別人感到這事很奇怪,你並不知道這有什麼奇怪,而我卻知道這沒什麼奇怪。戀愛中的激動不安並非是戀愛本身,戀愛中的激動不安本不該有,戀愛本身是快活的、無憂無慮的。

  「多奇怪啊。」韋羅奇卡想道,「他關於窮人、婦女以及應當如何戀愛等問題的想法,我自己也曾反復地思考過、體驗過。我這都是從哪兒得來的啟發呢?也許是從我讀過的那些書本上?不,書上寫的不同:在書上,要麼對這些想法提出許多疑問,要麼附加上那麼些條件,並且這些想法仿佛都是很不尋常、極不可信的。仿佛都是幻想,雖然十分美好,但卻沒法實現!而我卻覺得這是很簡單的,簡單到無法再簡單了,這又是最尋常不過的,尋常得無處不在、不可缺少。而且將來確定無疑會實現的,沒有比它更確定無疑的了。可是我原來還以為那是些最好的書呢。就拿喬治·桑來說吧,她那麼善良、高尚,而她書中寫的一切只不過是幻想而已!又比方我國的作家,不,我國的作家根本一點都沒有涉及過這些。再比方狄更斯,他雖然寫過,卻似乎並沒有指望這一切能夠實現,他只是有一種由善良的天性產生的善良的願望而已,不過他自己又認為這一切是不可能有的。他們怎麼會不知道,非如此不可呢?確實必須這樣來做,必須做到消滅貧窮和災難,這是一定能做到的。他們果真沒講到這點嗎?沒有,他們只會憐憫,他們認為將來實際上還是跟現在一個樣——稍微好點,但是所差無幾。他們沒有講到我想過的事。如果他們講過,那麼我就會知道聰明善良的人都是這麼想的。要不然,我就總覺得只有我才這樣想,因為我是個傻姑娘,除了我這個傻子,誰也不會這樣想,誰也不會真正指望這個。可現在他卻講了,按照他的未婚妻對一切喜愛她的人所做的講解,將來的情況跟我預感的一樣,她講解得非常明白,以致於他們也開始關心使這一切儘快地成為現實了。他的未婚妻何等聰明!不過她到底是誰呢?我要打聽出來,一定能打聽出來。是的,那多好啊,那時不再有窮人,誰也不強制誰,人人都快活、善良、幸福……」

  韋羅奇卡想著想著就睡著了,她睡得很香,也沒有做夢。

  不,韋羅奇卡,你反復思考這一切,並把它牢牢記在心中,這並不奇怪,你是一個幼稚單純的姑娘,你連聽也沒有聽過某些人的姓名,其實他們早已開始進行這方面的教導了,而且證明必須得有這樣的理想,這理想一定會變成現實的,不可能不變成現實。你能理解你的那些書本還不能向你明確介紹的思想,並牢記心中,這並不奇怪。當你的那些書本的作者學習這些思想的時候,那也不過還只是一些思想罷了,雖然這些思想看起來挺新奇,挺令人讚賞,但也僅此而已。可是現在不同了,韋羅奇卡,這些思想已經在生活裡清晰地呈現出來了。與此同時又有別的人寫了些別的書,他們認為這些思想雖然很好,但是裡面並沒有什麼新奇的東西,可是現在,韋羅奇卡,這些思想飄散在空氣中,正如百花盛開時節香氣彌漫在田野上似的。它洋溢在四處,你甚至能從你的酒鬼母親的談話中聽到它,她告訴你必須靠騙和搶來生活以及為什麼必須這樣生活,她本來是要反駁你的思想,結果卻發揮了你的思想。你還從那個厚顏無恥的、墮落的法國女人嘴裡聽到了它,她隨身帶著她的情夫,就像帶著女僕一樣,想要把他怎樣就怎樣,但是只要一清醒過來,她還能看出她沒有自己的意志,不得不去討好別人,強顏歡笑,這是很痛苦的。她好像是不願跟她的謝爾日過下去了,雖然謝爾日善良、和氣、溫存,而她還是說:「連我這個壞女人也感到這種關係太醜惡。」現在,韋羅奇卡,要具有你那種思想並不困難。可是別人不把它放在心上,你卻牢記心中,這很好,但也並不奇怪:你想成為一個自由幸福的人,這有什麼奇怪呢?因為有這個願望不是什麼很費腦筋的發現,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英雄業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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