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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2-04

  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想在韋羅奇卡的生日時舉行一次盛大的晚會,可是韋羅奇卡央求她別請任何客人。一個想拿求婚人來炫耀,另一個卻覺得這種炫耀使她難受。結果雙方商定舉行一次小型晚會,只招待幾位親近的朋友。他們邀請了巴威爾·康斯坦丁內奇的同事們(當然是比他官銜大和職位高的)、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的兩個女友,以及三個跟韋羅奇卡最接近的姑娘。

  洛普霍夫把參加晚會的客人查看了一遍,發現並不缺少男舞伴,每位姑娘身邊都有個小夥子——准未婚夫或者正式未婚夫。可見洛普霍夫被邀請來不是做舞伴的。那到底是做什麼的呢?他想了一想,才記起在邀請他之前曾測試過他彈鋼琴的技藝。因此他們邀他來是為了節省開支,免得雇琴師了。「好,」他想,「對不起,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然後走到了巴威爾·康斯坦丁內奇跟前。

  「怎麼樣,巴威爾·康斯坦丁內奇,該玩維斯特①了吧?您瞧,老頭兒們都悶得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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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維斯特,一種牌戲,近似橋牌。

  「您要玩多大的輸贏?」

  「多大都行。」

  牌局立刻就湊起來了,洛普霍夫也坐下來打。在維堡區,醫學院是一個有著打牌的優良傳統的機構。在那兒的任何一個房間(就是說,官費生的房間)裡,連續打上三十六小時是常有的事。需要承認的是,雖然那裡牌桌上的輸贏數額遠遠不及英國俱樂部①,但那裡的牌友們卻要技高一籌。洛普霍夫曾一度玩牌玩得很起勁,那是在他沒錢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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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英國俱樂部,當時彼得堡最著名的貴族俱樂部。

  「Mesdames①,怎麼辦呢?輪流彈琴吧,我們可就只剩下七個人啦,那麼要跳卡德裡爾舞就缺一個男舞伴或者一個女舞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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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語:小姐們。

  第一圈牌剛打完,一個最為活潑的姑娘快步如飛地跑到洛普霍夫面前。

  「洛普霍夫先生,您該跳跳舞了。」

  「我可有個條件。」他說著,站起來鞠了一躬。

  「什麼條件?」

  「我請您跳第一輪卡德裡爾舞。」

  「哎喲,我的天,第一輪我答應別人了,請跟我跳第二輪吧。」

  洛普霍夫又鞠了一個大躬。兩個男舞伴輪流彈琴。跳第三輪卡德裡爾舞時,洛普霍夫邀請了韋羅奇卡。第一輪她是跟米哈伊爾·伊凡內奇跳的,第二輪他是跟那活潑的女郎跳的。

  洛普霍夫觀察著韋羅奇卡。他已確定無疑自己是誤解了她,把她當成了一個冷酷無情的姑娘,以為她光憑利益的計算,就可以無所謂地嫁給她所鄙視的人。現在他看見自己面前這個年紀輕輕、平平常常的姑娘正在盡情跳舞、開懷大笑。是啊,韋羅奇卡也有該慚愧之處,我們只能稱她是個喜歡跳舞的、平平常常的姑娘。她本來堅持絕對不開晚會,可晚會還是舉行了,這是一個小型的、無炫耀之意的、因此也就不使她感到痛苦難堪的晚會。但她也決沒料到,在晚會上她居然忘記了自己的痛苦。在她那個年紀,人們是那樣不願愁眉苦臉,而那樣願意跑跑跳跳、嘻嘻哈哈、快快活活的。只要有一個極小的機會能使人忘掉痛苦,他們就會暫時忘掉。洛普霍夫現在對她產生了好感,但是對許多事情他仍然不理解。

  他對於韋羅奇卡的奇怪處境頗感興趣。

  「洛普霍夫先生,我決沒料到會看見您跳舞。」她先說道。

  「為什麼呢?跳舞這真是那麼難嗎?」

  「一般來說當然不難,可對您來說,顯然是不容易的。」

  「為什麼對我來說就不容易?」

  「因為我知道你們的秘密——您和費佳的秘密:您看不起婦女。」

  「費佳對我的秘密理解得並不完全正確。我不是看不起婦女,我只是躲避她們。您知道為什麼嗎?我有個愛吃醋的未婚妻,她為了使得我避開婦女,把她們的秘密告訴了我。」

  「您有未婚妻啦?」

  「嗯。」

  「這可真沒想到!還是大學生就訂婚啦!她漂亮,所以您就愛上她啦?」

  「嗯,她是個美人,我很愛她。」

  「她的頭髮是黑的,還是淺黃的?」

  「這我不能告訴您。這是秘密。」

  「好,既然是秘密,您不願說就甭說了。但是她到底對您揭露了婦女的什麼秘密,竟使得您躲避她們,不跟她們來往呢?」

  「她看出來我不願使自己處於惡劣的心境之中,於是就悄悄地告訴了我婦女的一個秘密,使我見到婦女後,就不能不處於惡劣的心境之中,所以我才要躲避她們。」

  「您見到婦女後,就不能不處於惡劣的心境之中,您可真不擅於說恭維話。」

  「怎麼才能換個說法呢?可憐別人,就是一種惡劣的心境。」

  「難道我們是那樣可憐嗎?」

  「難道您不是婦女嗎?只要我對您說出您的最隱秘的心願,您就會贊成我的意見了。這是所有婦女的共同心願。」

  「您說吧,說吧。」

  「這個心願就是:『唉,我多希望我是男人啊!』我從來沒碰見過沒有這種內心秘密的婦女。而且您多半不用查問什麼,甚至也無需提任何要求,她就會直言不諱地說出來。不論婦女由於什麼原因而心緒不佳,您都可以馬上聽到這樣的話:『我們婦女真倒黴!』或者:『男人和婦女就是不一樣』或者索性這麼說:『唉,為什麼我不是男人!』」

  韋羅奇卡微微一笑:的確,這些話從任何一個婦女嘴裡都可以聽到的。

  「您瞧,婦女多可憐,如果每個婦女的心願都能實現,那麼世界上連一個婦女也剩不下了。」

  「嗯,也許是這樣。」韋羅奇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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