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山之音 | 上頁 下頁 |
六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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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處理掉嗎?」菊子說著將信吾放在身旁的報紙撿了起來。她的意思大概是問:報道蓮花消息的這張報紙是否也可以賣掉。 信吾點了點頭。 「不論是上千年還是五萬年,都說明蓮子的生命很長。比起人的壽命來,植物種子的生命大概是永恆的啊!」信吾邊說邊瞧了瞧菊子。 「倘使我們在地下也能埋上千年二千年,不死而只是憩息……」菊子自言自語似的說。 「埋在地下……」 「不是墳墓。不是死而是憩息。人真的不能埋在地下憩息嗎?過了五萬年再起來,或許自己的困難、社會的難題都早已完全解決,世界變成樂園呐。」 房子在廚房裡給孩子吃東西,她喊道: 「菊子,這是給爸爸準備的飯菜吧。過來瞧瞧好嗎?」 「嗯。」 菊子起身離開,爾後把信吾的早餐端了上來。 「大家都先吃了,只剩下爸爸一人。」 「是嗎,修一呢?」 「上釣魚池去了。」 「保子呢?」 「在庭院裡。」 「啊,今早不想吃雞蛋。」信吾說著將盛著生雞蛋的小碗遞給了菊子。原來他想起夢中的蛇卵,就不願吃蛋了。 房子烤好鰈魚幹端了上來,不聲不響地放在矮腳餐桌上就走到孩子那邊去了。 菊子接過盛了飯的飯碗,信吾開門見山地小聲問道: 「菊子,要生孩子啦?」 「沒有。」 菊子急忙回答過後,好像對這突如其來的提問感到震驚。 「沒有。沒有這回事。」菊子搖了搖頭。 「沒有嗎?」 「嗯。」 菊子疑惑地望著信吾,臉上鮮紅了。 「這回可要多加保重啊。先前我曾和修一談過,我問他你能保證以後還會有孩子嗎?修一說得很簡單:保證也可以嘛。我說,這種說法就是不畏天的證明。自己明天的生命,其實也保證不了,不是嗎?孩子無疑是修一和菊子的,不過也是我們的孫子啊!菊子肯定會生個好孩子的。」 「真對不起。」菊子說著垂下頭來。 看不出菊子有什麼隱瞞。 為什麼房子會說菊子像是懷孕了呢?信吾不禁懷疑房子說三道四也太過分了吧。大概還不至於房子已經察覺了,而當事人菊子卻還沒發現吧。 剛才那番話會不會被在廚房裡的房子聽見呢?他回頭望瞭望,房子帶著孩子出去了。 「修一以前好像沒有去過釣魚什麼的吧?」 「嗯。也許是向朋友打聽什麼事去了吧。」菊子說道。 信吾卻在想:修一終歸還是同絹子分手了嗎? 因為經常星期天修一有時也到情婦那裡去。 「過一會兒,咱們上釣魚池去看看好嗎?」信吾邀請菊子。 「好。」 信吾走下庭院,保子正站在那裡仰望著櫻樹。 「你怎麼啦?」 「沒什麼,櫻樹的葉子幾乎全掉落了。可能長蟲子哩。我剛覺得茅綢在樹上鳴叫,不想樹上已經沒有葉子了。」 她說話的時候,枯黃的葉子不停地散落下來。因為沒有風,樹葉沒有翻個就直落下來了。 「聽說修一到釣魚池去了?我帶菊子去看看就回來。」 「到釣魚池去?」保子回過頭詢問了一句。 「剛才我問過菊子,她說沒那回事呐。大概是房子判斷錯了。」 「是嗎?你問她了?」保子心不在焉地說。 「這令人失望啊!」 「可房子為什麼會那樣胡思亂想呢?」 「為什麼?」 「這是我問你的嘛。」 兩人折回房間的時候,菊子已經穿上白毛線衣和襪子,在飯廳裡相候了。 她略施胭脂,顯得很有生氣。 四 電車車窗上突然映現出紅花,原來是石蒜。它在鐵路的土堤上開花,電車駛過的時候,花搖搖曳曳,顯得很近。 信吾凝望著栽著成排櫻樹的戶塚上堤上的成行石蒜花盛開的情景。花剛綻開,紅得格外鮮豔。 紅花令人聯想到秋野恬靜的清晨。 還看見芒草的新穗。 信吾脫下右腳上的鞋子,把右腳摞在左膝上,搓著腳掌。 「怎麼啦!」修一問道。 「腳發酸。近來有時爬車站的臺階就覺著腿腳發酸。不知怎的,今年身體衰弱了。也感到生命力日漸衰退了。」 「菊子曾擔心地說過:爸爸太勞累了。」 「是嗎,或許是因為我說過真想鑽入地下憩息個五萬年的緣故吧。」 修一帶著詫異的神色望瞭望信吾。 「這句話是從談蓮子的故事引起的。報上刊登過遠古的蓮子也能發芽開花的消息嘛。」 「啊?」 修一點燃了一支香煙,說: 「爸爸問菊子是不是懷孕了,她覺得很難為情呐。」 「究竟怎麼樣呢?」 「還沒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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