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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你等了很久了吧?」

  「嗯。我也該走了。」

  「住下吧。在這兒住一宿沒關係吧?他會生氣嗎?」

  妙子神色黯然。

  「他不在。」

  「不在?」

  「回鄉下了。」

  「放暑假了嗎?」

  「嗯。」

  「這麼說,現在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也就是說,住下沒問題了。咱們好好聊聊吧。」

  市子用妙子為她擰乾的濕毛巾捂了捂眼睛。

  「妙子,瞧你那是什麼樣子,什麼眼神?快別這樣!」

  妙子正揪著滑落到額前的兩三縷頭髮,眼睛向上盯著發梢。

  經市子這麼一說,她趕緊松了手。只見她雙眼的眼皮深深地陷進了上眼眶。

  「妙子,你不是有事要說嗎?正好佐山馬上就要回來了。」市子站了起來。

  「我出了一身汗,想去洗個澡。妙子,你也一起來吧?」

  「不,我……」

  「只沖一下,然後就舒服多了。佐山不在乎誰先洗①。」

  ①日本人洗澡一般全家共用一盆水。程序是,先在外面洗淨身子以後,再進澡盆裡泡。按順序一般是男先女後,如有客人,則客人優先。

  市子洗澡的目的是想先使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再聽妙子訴說。否則,以她現在這副心煩意亂的樣子,怎麼能去安慰妙子呢?

  另外,她還想趕在佐山回來之前,把被清野攪亂的思緒重新梳理一下。

  但是,她進去只是胡亂地沖洗了一下,也沒進浴盆就出來了。

  放在門口的浴衣好像是妙子送來的。

  「妙子!」市子擔心妙子悄悄離開。

  「我在這兒。」

  妙子過來將市子換下扔在外面的內衣疊好準備拿去洗。

  「不,你放在那兒別管。」

  「阿榮今晚來嗎?」

  「今天她應該回家住。有她在這兒,你不願留下吧。」

  「我討厭她。」

  「我們三個人去看電影,出來的時候走散了。」

  「怎麼會呢?」

  「我也不知是怎麼搞的。」

  妙子隔著浴室的毛玻璃門說:「伯母,我們一會兒再說。」

  市子在梳妝鏡前坐定後,妙子也跟著進來在她身後坐下了。市子想先歇一歇。

  在鏡中,也能看到妙子。她神情憂鬱,從胸前露出的肌膚潔白細膩,顯得比從前更有光澤,市子簡直都看呆了。她草草地化了一下妝,然後轉過身去。

  「妙子,你想說什麼?」

  「我沒什麼要說的,只是想來看看您。」

  「不對,不對。」

  市子起身關了燈。

  「不如先涼快涼快。我們出去吧。」市子把手搭在妙子的肩膀上說,「你真是胖了,已經成熟多了。」

  「真的嗎?」

  妙子那渾圓而又富有彈性的肩膀與昔日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就連同是女人的市子也不禁怦然心動。

  「你的肩膀有些僵硬,是怎麼搞的?」

  「我現在在裁縫店裡做幫工。我什麼也不懂,所以只好拼命地幹。」

  「你也太死心眼了!你這樣委屈自己,早晚會累垮的!讓我來給你按摩一下胳膊和後背吧。我的技術不錯,常給佐山按摩。」

  「伯母,您不值得為我這麼操心。」妙子怕癢似的逃到了陽臺上。

  市子也從後面跟了過來,舒舒服服地坐在了陽臺的地板上,雙腿直直地伸向前方。

  月色朦朧,從河岸的方向不時地傳來人語聲。

  「讓我來猜猜妙子的心事吧。」市子說道。

  「莫不是為懷上了孩子而煩惱吧?」

  「不,哪裡會……他說,要是生了小孩兒,我們就完了。而且還說我遺傳不好……」

  「遺傳不好?太過分了!這種人靠不住!」

  「他回鄉下有什麼事?」

  「他家裡來信說是父親病了……他的家人好像都不願接受我。」

  「我們可以作為你的家長去有田家同他們談談。」

  「不用。他們家很窮,供大兒子上大學很不容易,這一點我早就明白了。可是,看來我還是不瞭解他們。」

  妙子低下頭,無聲地啜泣起來。

  「有田是怎麼想的?」

  「他心裡大概也很矛盾。現在雖然我們分開了,但是我決心已定,一邊工作,一邊等他回來。」

  「是嗎?那……你打算等多少年?」

  市子用嚴厲的口吻說道。妙子猛然抬起頭,語氣堅定地說:

  「雖然不知要等多少年,但是,即使是白等,我也不會怨恨他的。」

  「你不會白等的,妙子。女人與男人分手以後,往往會覺得受到了傷害,被人拋棄了。總之,覺得自己是受害的一方。可是,愛一個人,不一定非要有結果的。」

  市子剛要繼續說下去,樓下突然響起了急促的電話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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