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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11.名稱

  村松回大阪已經兩個星期了。雖然已進六月,但天氣忽涼忽熱,仍然很不正常,而且,仿佛遇上了旱梅,有時接連幾天不下雨。

  禁止在多摩河釣鯰魚的禁令已被解除,佐山一家人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觀看釣魚的人們。到了晚上,還可以看見遊船上的燈火。

  音子在四五天前就去了住在片瀨的哥哥家。她娘家在神田的那所房子已被戰火夷為一片平地。她的哥哥被疏散到片瀨後就再也沒有搬回來。哥哥的子女現在都參加了工作,家裡的生活還算勉強過得去。

  音子若是一直留在東京不回大阪的話,應該聽聽哥哥的意見,至少也要告訴他一聲。

  音子原想帶阿榮一起去的,可是,阿榮卻搖頭拒絕道:「我不去!在大阪的時候,媽媽給舅舅寫信,他三言兩語就給打發回來了。」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每當音子求哥哥幫忙或請他出主意時,他總是推三阻四地逃避,唯恐惹上麻煩。音子哥哥一家的生活現在仍很拮据。

  阿榮對舅舅一家從沒有什麼感情,她也未在佐山和市子面前談起過舅舅。她擔心那樣會使自己難以再在佐山家住下去。

  可是,她卻幾乎每天都對音子嘮叨:

  「媽媽,快去片瀨吧。我們兩個都在這兒會給人家添更多的麻煩。」

  音子拜託市子一定要叫阿榮去一趟片瀨。

  「你的話她會聽的。」

  「誰知道呢?最近這孩子有點兒怪。」

  今天,佐山正巧在家工作。他要整理調查材料,寫辯護草稿等,三四之內不會去事務所。

  市子終於說服了阿榮,今早打發她去片瀨了。阿榮走之前,市子再三囑咐她要乘小田急快車,這樣,到江之島以前就不用換車了。

  「我不想住那兒,當天就回來行嗎?」阿榮說道。

  「行啊!」

  阿榮到了片瀨以後,音子來電話向市子道了謝。

  音子不在,阿榮又出去了,家裡又是從前的四個人了,而且佐山也在家,市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市子望著院子,想看看上次的燕子飛回來沒有。在草坪的盡頭,剛剛修剪過的地方又冒出了新的草葉,上面還落著一隻小白蝴蝶。它合著翅膀,偶爾還會撲閃幾下,但全然沒有飛去的意思。

  市子發覺自己有些神經過敏,不該為小蝴蝶和燕子的出現而心神不定。她打算上三樓去跟妙子單獨談談。

  可是,妙子不在。

  從窗縫射進的日光,將樹影投在榻榻米上,房內顯得有些陰森可怖。

  烏籠裡不見了小鳥。

  「啊!」

  桌子上收拾得乾乾淨淨,只見玻璃鎮紙下壓著一張紙條。

  「請原諒,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女孩兒,我覺得自己實在是不可救藥了。我本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但被宣判死刑的父親在世期間……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難忘。我無法表達自己心中深深的歉意,實在對不起。小鳥我送到父親那裡去了,不知他會怎樣責駡我呢!父親的事還要麻煩先生多多費心,請千萬不要拋下他不管。拜上。」

  紙條上既無抬頭,亦無署名。

  妙子離家出走了。

  她的字寫得歪歪扭扭,像是喝醉了酒似的。

  市子慌忙跑到了佐山的書房。

  「喂,大事不好了!」

  她用顫抖的手將妙子留下的信放在了佐山的稿件上。

  「妙子不見了!」

  「這字寫得太亂,我看不清楚。」

  「她寫的時候大概十分匆忙……」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些事她大概一時想不開。對了,最近客人很多,我也沒顧得上她……」

  「這孩子一向老實聽話。她一旦離開這裡,今後可怎麼生活?是不是患了被害臆想症?」

  「一定是因為阿榮……」

  「這個『十惡不赦』是什麼意思?」

  「是指偷偷離開了有恩於自己的家。難道她是去那小夥子的……」

  「小夥子?也許是這麼回事。那人怎麼樣?」

  「不知道。我只是偶然看過一眼,像是個年輕學生……」

  「真是怪事!她整天悶在家裡,怎麼會認識這個人?她也許跟她父親一樣,喜歡感情用事。不過,那人若是知道了妙子父親的事還跟她交往的話,事情恐怕就不那麼簡單了。」

  「你難道就這樣看著不管?」

  「你先別急。」佐山點燃了一支香煙。

  「對了!她說要把小鳥送到父親那裡去,我們請小菅拘留所方面幫幫忙如何?」

  「不行,也許她對父親隱瞞了離家出走的事。」

  「……」

  「有的人是母親在監獄裡生下的,長大以後犯了罪,又進了監獄。這種情況叫作『回老家』……」

  「你太殘忍了!」

  「殘忍?……我只是說有這種事而已,並沒有說是妙子呀!她的母親沒有犯罪,而是父親犯了罪。那時,她已經懂事了。雖然她那不叫『回老家』,但有這樣的父親,孩子長到一定的年齡的話,總是擔心被人叫這叫那的吧?或許,她是受到了外面世界的誘惑而出走的。」

  「可是你瞧這字,事情沒那麼簡單!」市子又看了看桌上妙子留下的信,「你根據這筆跡猜猜看。」

  「你冷靜一下!」

  「我要是對她多關心一些就好了。這孩子所能依靠的只有我們,可是又不肯對我們說心裡話,只是一個人受著罪惡感的折磨,實在是太可憐了!我曾問過她,是不是想見那小夥子……」

  「……」

  「你要是能多注意一下就好了。」

  「注意什麼?」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妙子和她父親把你奉若神明,可你卻……」

  「我卻怎麼樣?」

  佐山有些火了。他為人十分謙和,但最忌諱人家的批評,哪怕是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受不了。何況市子從未用這種口吻責備過他。市子聲音微微顫抖地說:

  「自從阿榮來了以後,也許是年齡相仿的關係,處處斤斤計較,妙子她怎麼受得了?」

  「留下阿榮的不是你嗎?」話雖這麼說,可是,佐山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阿榮那粉紅色嬌嫩的乳頭。他心裡緊張得怦怦直跳。有一天,天氣十分悶熱,從事務所回來的阿榮正在衛生間裡擦身子時,偶然被佐山撞見了。住在同一屋簷下,這本是在所難免的,可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冒出來呢?

  「由於阿榮的緣故,妙子越來越孤單了。你也是,不光在事務所,就是在家裡你也總是使喚阿榮而不叫妙子。」

  「我要是總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豈不成了怪人?不過是因為阿榮總搶著幹罷了。」

  「那也用不著幹別人負責的事啊!」

  「什麼?負責?我既用不著妙子負責,也用不著阿榮負責!」

  「就這麼輕易失去了跟我們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妙子,我不甘心!」

  「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是不是中了邪,就喜歡人家的姑娘整天圍著你,叫你『伯母』?」佐山挪揄道。

  「我把阿榮也交還給音子!」

  「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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