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少女開眼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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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子返回到矢島伯爵身旁說: 「我就在這裡告辭了。」 「是誰?那個人。」 伯爵出自虛偽的自尊心這樣問道。禮子直言不諱地說: 「是有田的妹妹。」 伯爵連看都不看一眼朝子,說: 「在這裡見面真是幸運,本來還有幾句話要跟您說的,真遺憾。」說著,露出了嘲諷的神色。 「我正在猶豫,到底該不該特地叫您,跟您說話。」 禮子默不作聲。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向您道歉,這一點要跟您講清楚。」 「哎呀,什麼道歉,這種事是不適合您的嘛。」 「嗯。不過,我是體會到女人真正價值的人。像禮子你這樣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只會在意外的地方破壞周圍的人的命運,是人生的害鳥。」 此人怎麼會講這種話!禮子用懷疑的目光望著伯爵。 「你到底也不會明白:要使四鄰平安地生活下去,惟有跟像我這樣的男人結婚。我們這些人比起普通的鳥,要在更高的天空中飛翔。於是就連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感到寂寞……」 「這我也知道。不過,我已愛上了有田。」 禮子坦率地這樣表白。 「愛?哼,憑你的性格能那樣隨隨便便地說『愛』這種話嗎?問問你自己的良心好啦。」 禮子氣得渾身直哆嗦,緊閉雙唇,一副準備挑戰的眼神。 「那種話只有你那失了魂的軀殼表明無能時才會講。」 「我洗耳恭聽。我想這是你的悲劇……」 「哼,我不能講愛禮子這種話,若是初枝我倒能愛……」 「初枝?」 「是初枝呀。」 伯爵猶如砰的扔掉一塊小石頭似的,說完這話後正要離身朝車子走去。禮子慌慌張張地回頭一看,初枝和正春走了過來。 兩人面色蒼白,沿著博物館的圍牆走在寬寬的路上。 看起來他們甚至忘卻了相互安慰各自分離的心。如果有人從一旁對他們大喊一聲,他們馬上就會應聲倒下去。 垣牆旁的杜鵑已長齊嫩葉,櫻花在枉然謝落。 兩人一聲不吭。 禮子和伯爵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們。朝子急忙朝他們走過去。 正春突然低頭行禮,臉微微發紅。 「是來迎接的嗎?」 他這樣無意義地問。 初枝心不在焉地轉過臉去。 「初枝,是小姐喲。」 朝子小聲嘀咕。 初枝睜大了飽含著無法形容的親情的大眼睛,旋即又為悲哀所籠罩,她朝禮子走去。 伯爵難道會看不見? 正春和朝子不安地望著禮子,跟在初枝後面走來。 正春馬上發現了伯爵。 他由於憤怒手指尖顫抖,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正值春季展覽會時節,賞花的人也經過那裡。即使光禮子自己,也夠引人注目的。 一接觸到正春那憎惡的目光,伯爵馬上身不由己地擺出一副準備幹架的架勢,眉毛不停地抖動。 他以為正春已經知道自己的事。 儘管如此,初枝到東京來對伯爵來說,仍然是突然襲擊。 「初枝!」 禮子呼喚著走近她。 初枝看見了伯爵。 她心裡嚇了一跳,可是,她的手已被禮子拽住了。 初枝的手冰涼,且微微出汗,一種異常的恐怖傳給了禮子。 禮子轉過頭去望伯爵。這時她感到初枝的身體向自己倒過來,難過得仿佛要向自己傾訴似的。 禮子感到心裡發出一種聲響,眼睛在激烈燃燒。 伯爵眼睛看著一旁。 初枝和禮子眼睛極其相似。她們的目光好像要刺向伯爵。 難道由於是姐妹的關係?難道是女人對待侮辱的極端的憤慨? 正春見初枝朝伯爵走去,正欲自己搶先猛撲上去,因為禮子拽住了初枝的手,這才強忍怒火站在原地不動。 然而,這卻是若無人跟伯爵扭打在一起就無法得救的奇異的一瞬間。 面對這種敵意,伯爵也未後退。 伯爵想對他們大罵一頓殘忍的話後,迅速鑽進車子,但是由於對方三人因強烈的屈辱已猛然反撲過來,他無法逃走。 必須徹底戰勝它。 「初枝!」 伯爵滿不在乎地叫喊。 「初枝,是我。」 接著,毫無顧忌地走過來。 「我找這孩子有事。跟我一起回去吧。」 初枝為他的氣勢所壓倒,倏地閉上眼睛。 「要幹什麼!」 正春擋在伯爵面前。 「是你!」 也許是害怕眾人目光,伯爵僅冷冷一笑。 「是你就好。我的事你去問她。」 「什麼!」 正春鐵青的雙頰肌肉繃得緊緊的,嘴唇在不停顫抖。 這時,初枝出人意料地掙脫掉禮子的手,正面盯著伯爵,一字一句地說: 「我,我……初枝已經死了。」 四周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初枝挺直腰板站著。 「初枝。」 禮子把手搭在初枝肩上,只覺得如同一塊化石般硬邦邦的。 「為那種事值得死嗎?回家吧。」 伯爵乘上車。 初枝還站著一動不動。 誰都不吭一聲。 朝子靈機一動叫了一輛空車。 一乘上車,初枝頓時像只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垂下了頭,卻扭著身子說: 「我,獨自到一個地方去。」 有田的家離美術館很近,步行只要四五分鐘,禮子尚未找到安慰初枝的話語,車子就到了家。 初枝一下車隨即獨自一人先跑進朝子房間。 正春和禮子被迎到樓上。 兩人臉背著臉,沉默不語,在這種場合,親骨肉的感覺更令人喘不過氣來。 說是親骨肉關係,那上面卻產生了新的斷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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