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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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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呀!讓我找找著。說實在的,學校裡有不少同學是資本家的小姐,讓他們同家裡說說,說不定還真能成呢!」 有田越發笑起來了。 「連村瀨為了籌款也費了不少心血啊!」 「那是因為我姐夫在企業界沒有信用的緣故,他是一個喜歡搗鬼騙人的企業家。他不是正在誆騙你,企圖騙取你的專利嗎?公司陷於困境,同你的發明無關呀!是他人不好的緣故。」 「禮子既然有這樣一番抱負,你就來當女社長,咱們大幹一番吧?」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啊!」 禮子似乎在認真地幻想著事業,眼睛顯得愈發明亮。 「只要海軍肯買,那也是一項很有把握的事業啊!」 禮子頗為自信,堅定地說。 所有的軍艦鍋爐都用上有田的耐火塗料,還有輪船、工廠,以及建築物等,不久就要推廣到全世界。 「那種塗料是什麼顏色的?」 「黃色最耐火,如果用黑色會顯得很髒,所以還是黃色好些。」 禮子眼前仿佛已經浮現出無數塗成黃色的汽缸和建築物。 「你不想讓使用你發明的塗料的船隻,航行在全世界的海洋裡嗎?」 「當然想啊!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禮子會成為一個塗料商啊!」 「為什麼?你沒有這種欲望嗎?不想賺錢嗎?」 「當然希望,但是即使將專利轉讓給村瀨,我也可以得到一筆錢。它足可以使我在五年、甚至十年間,毫無後顧之憂地把自己關進研究室裡。」 「你已經拿到這筆錢了麼?」 「還沒有,因為村瀨創辦公司,正需要錢,至於我這方面,等他有了一定利潤之後再說不遲。」 「那可不成,稀裡糊塗的,你又要上當受騙。如果轉讓,他就必須給你一定的權利股,使你足以能成為公司的董事,我去替你談判。話又說回來,如果自己不生產,究竟太沒勁。」 有田吃驚地望著禮子說: 「連權利股什麼的你都懂啊?但是,我可當不成塗料商噢。人類中的每個人都有他各自的才能和天賦。我雖然想到了耐火塗料,但未必就有生產和銷售它的本領。再說,搞塗料又不是我的專業,只不過是在工作間歇時,像寫一首俳句或和歌似的想出來的。你可以到專利局去一下,或是讀一本有關發明的雜誌看看,申請專利權或新產品專利的,每一年何止千萬。這些發明也同人類一樣,需要碰運氣。一項好的發明,未必就能在社會上得到推廣,使發明者發財。當然,特別出色的大發明又另當別論了。像發明家所夢想的那樣能獲得利潤的,也不過是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對於我來說,比起董事室來,研究室坐著會更舒服些!」 「不過,正由於它是適應時代潮流的軍需工業,總不至於虧損吧!只要海軍肯用,就很不得了啊。」 「會怎麼樣呢?不過,如果用上它,無疑會節約經費,而且會防止某些事故的發生。當我在參觀軍艦時,曾想實在太浪費了,我要試著做點研究,就這樣開始著手這項工作的。全世界在戰爭科學這個領域裡,越來越進行著拼死的競爭,所以軍部和科學工作者之間的交往也越來越多。軍部也進入我們這方面來,許多優秀的科學工作者也到軍部那方面去。」 「你也在研究戰爭科學嗎?」 「不,科學就其本質或結論而言,我想它的正道,絕對不是為戰爭服務。但是,譬如說,軍備一方面是為了維護和平,但同時也在挑起戰爭。研究戰爭科學的目的雖然是為了減少軍費,使士兵避開危險。而眼前的實際情況卻是使軍費不斷增加,使戰爭變得更加殘酷,簡直是在研究殺人。正因為如此,所以有些優秀的科學工作者,往往成為研究工作的犧牲品。」 「是嗎?你呢?」 禮子皺起眉頭。有田突然帶有幾分淒寂地笑著說: 「你問我嗎?如果失戀了,我也要為戰爭科學獻出自己的生命。」 「失戀?為什麼?喂,我不是在這裡嗎?就在這裡,我不許你說這種話!」 禮子被有田擁入懷裡。 有田送禮子回家,走在黃昏中的公園裡,雪花飄落在腳下,但尚無需撐傘。 禮子邊聽著來自上野車站方面的聲音邊說: 「初枝乘坐的火車恐怕也落雪了吧?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正進入信州?」 「可能已經到了輕井澤或小諸一帶了。」 「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故鄉的雪山啊!」 「是啊!」 「哎呀,正是夜間,她怎麼能看見呢?」 禮子朗聲說道,她為自己的心不在焉感到可笑。 「我親自送她回信州該有多好!在刺骨的寒風中,她會驚奇地發現映入她眼簾的一切都是那麼美麗。如果呆在她身邊,我也一定會心情愉快,就好像自己的眼睛也複明瞭似的。」 禮子的這番話,無疑是在尋求宣洩激情的對象。她以一種無比傷感的類似旅愁的心情說: 「真想上哪兒旅行啊!」 有田默不作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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